【葡萄架下的黑影猛然竄動,高老太太推門的瞬間,正撞見那顆顆青翠的果實劈裡啪啦地砸在地上,像她驟然收緊的心。大個子男人攥著那串戰利品,臉上竟泛著理直氣壯的紅光,這已不是偷,是明火執仗的搶。】
二零二五年是個多雨的年份,葡萄大豐收。西屋小院裡的葡萄招來成群結隊的小鳥,也招來了形形色色的都市食客。
男主人小劉是空調維修師傅,天冷了業務有所減少,他沒事就到東屋麻將室玩,結識一眾麻友,為葡萄招引了大量粉絲。
女主人小趙每天上班,早出晚歸,她看到靠街門那邊的葡萄每天都在減少,以為是過路人摘的“這些人真不講究,都沒熟透,自己都沒舍得摘,留著孩子十一放假回來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高老太太答應幫忙看著,她每天都待在家裡,很少出門,沒事就到院子裡溜達,想必路人看到她就會收斂一點,很少有人會當著她的麵摘葡萄。
這天,她正在屋子裡改製舊衣服,那是她每天的必修功課,如果哪天沒有做針線活,她就覺得是虛度時光。
她眼睛的餘光掃見葡萄架下有一個黑影,忙推門出去。是麻將室一個大個子男人,他手裡的一大串葡萄已經脫離葡萄架,葡萄粒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高老太太心疼地看著掉在地上的葡萄粒,心想這要是自己家的東西,誰舍得這般浪費?
一年到頭盼星星盼月亮,施肥打藥剪枝條,澆水防曬防小鳥,得花費多少心血才換來這一樹果實。
可是有些人就喜歡不勞而獲,手爪子伸得太長。大個子沒想到高老太太突然出現,臉上掠過一絲被抓後的窘迫,但這窘迫瞬間被一種我弱我有理的蠻橫取代。
他索性忽略了高老太太的存在,手裡擎著葡萄,徑直朝麻將室走去。
那一刻,高老太太在這個現代都市的角落裡,嗅到了幾十年前那股熟悉的、不講理的蠻橫氣息。
她不甘心“真打藥了,不信拉倒。再說,就算沒打藥,為什麼不趁家裡有人的時候當麵摘,偏等著人家不在家的時候偷著摘,多磕磣。”
大個子笑了“你這老太太挺愛管閒事,她雇你看葡萄了?打藥了正好,我可不想活成老不死的。”
高老太太一聽,這不是罵我的嗎?這要是倒退十年,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可是現在,她非但不生氣,反倒覺得可笑,全當讓狗屁薰了,她給了大個子一個溫暖的微笑,轉過身想回屋子,心裡默念“懶得理你。”
大個子聽到了,確切說是感覺到了,他悶得慌,這日子沒點刺激感,真沒勁!隻聽他使勁嗷了一嗓子“收破爛嘍!”
聲音之大整個樓都被震得發顫,樓上窗戶伸出好幾個腦袋“誰收破爛啊?”
高老太太嚇了一跳,她知道大個子是故意氣她的“你這死孩子,一驚一乍的,是不是精神不好啊?趕緊吃藥吧。”
大個子故意用手把葡萄擎得老高“我這不正想吃藥嗎?”
高老太太想起母親教導的話“君子敬之,小人畏之。”
她不想跟大個子糾纏,老話說得好“捉賊容易放賊難。”我還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吧,她指了指院子裡的梅豆“我這藥最治病,給你嘗嘗?”
大個子一下子來了興趣“老太太,我早就饞你的梅豆了,切點肉絲、辣椒絲、炒著吃,絕絕子!”
說著,他居然吧嗒吧嗒嘴巴,好像嚼著人間美味,把高老太太逗笑了“我說的是藥,你卻把它當成美味了。”
雨後,泥土的腥氣與梅豆花的淡香、秋葵葉的青澀味混雜在一起,構成了高老太太小院裡獨一無二的氣息,這是她為自己重建的、可嗅可聞的安寧。
大個子詭異地笑了“老太太,你這豆子長得這麼好,有我一半功勞呢,我天天都……”
高老太太沒好氣地說“你還有臉說呢,我都替你臊得慌,那麼大的人了,還隨地大小便,連小學生都不如。”
大個子這回聲音小了“你不知道,人有三急嗎?憋壞身體誰遭罪,我才不會那麼傻。”
高老太太憋了好久的氣。麻將室的人常把她的菜地當廁所,她不得已移走了嬌嫩的紫蘇和生菜,換種了潑辣的眉豆。
這眉豆也爭氣,在多雨的年份裡瘋長,嫩綠的藤蔓相互纏繞,順著護欄一路攀爬,竟織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綠色圍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