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剛要應聲，桌上的專線電話突然炸響。是紐約區負責人趙鵬，聲音劈得像被砂紙磨過："史總，布魯克林店加盟商跑了！卷走三個月加盟費不說，把店裡的銅鍋全熔了賣廢品，現在兩百多個客人堵在門口要說法！"
雨勢猛地大了起來。史國棟望著窗外川中老巷裡的青石板，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跟著父親學熬湯底的日子——那時在臨江路的蒼蠅館裡，父親總說"做火鍋跟做人一樣，底料摻不得假，就像毛肚燙不得老"。他抓起車鑰匙往門外走，後視鏡裡，那幅全球地圖在雨霧中漸漸模糊，倒像是幅待重繪的棋盤。
歐洲十組組長林嵐在羅馬鬥獸場旁的小巷裡找到了那家"問題店"。正午的陽光把石牆曬得發燙，穿黑袍的神父正對著一鍋泛著白沫的"魚羊鮮"畫十字，旁邊穿校服的少年舉著手機直播，屏幕上飄滿"這是水煮羊雜吧"的彈幕。
"根據加盟協議第三十七條，擅自更換核心底料供應商，罰款二十萬歐元，限期三天整改。"林嵐把公證書拍在吧台上時，加盟商馬裡奧正往鍋裡撒袋裝味精，肥碩的手指在調料罐上蹭出層油光。
"你們中國人就是小題大做。"馬裡奧突然把鍋鏟往地上一摔，瓷磚縫裡的油漬濺了林嵐一褲腳，"我表哥在那不勒斯做披薩，用過期芝士二十年了，照樣得美食獎！"
僵持到傍晚時，巷口突然傳來整齊的皮靴聲。教皇衛隊的三位少校舉著鎏金徽章走進來，領頭的老軍官摘下羽毛頭盔，盯著鍋裡的浮沫皺眉："去年複活節，陛下還誇這湯底有"東方的虔誠"，現在怎麼像洗鍋水？"
林嵐突然福至心靈，從行李箱翻出袋正宗的川西牛油底料。當銅鍋裡重新騰起琥珀色的油花，那股混著魚鮮與羊脂的香氣漫出店門時，圍觀的羅馬市民突然爆發出歡呼——有個穿碎花裙的老太太擠進來，顫巍巍摸出張泛黃的照片，是三年前開業時她和史國棟的合影，照片裡她舉著毛肚笑得滿臉褶子。
"收回授權。"林嵐在文件上蓋下紅章時，馬裡奧的臉比鬥獸場的殘垣還灰。
老軍官卻突然敬了個禮："林女士，教廷願意以官方名義擔保，三個月內找到新加盟商，必須是能熬出"虔誠味道"的人。"
三天後，羅馬新店開業的鞭炮聲裡，林嵐收到史國棟的短信："把那鍋假湯底送去都靈實驗室，檢測報告抄送給歐盟食品安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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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六組抵達紐約時，布魯克林店的玻璃門還貼著封條。趙鵬正蹲在人行道上數銅鍋——熔掉的十七口鍋裡，有三口是史國棟親自從成都運去的老物件，鍋底還刻著"川渝味道"四個字。
"加盟商他表弟在皇後區開廢品站。"趙鵬往嘴裡塞著冷漢堡，指縫裡嵌著黑泥，"我們查到他把銅料賣給了新澤西的五金廠，要做成特朗普大廈的門把手。"
組長周明突然盯著對麵的五金店發愣。櫥窗裡擺著排亮閃閃的銅製門環，其中個橢圓形的環壁上，赫然留著半道魚形花紋。"叫上fbi的朋友，就說涉及文化遺產走私。"周明掏出手機時，街角突然響起警笛——兩百多個食客舉著"還我毛肚"的牌子，正把五金廠老板堵在卸貨區。
僵局在淩晨三點破了。那位專做中餐評鑒的華裔美食家蔡瀾突然帶著律師出現在警局，手裡晃著本《全球火鍋譜係》："這幾口鍋是光緒年間的川式紫銅鍋，屬文化遺產範疇。"他轉頭看向鏡頭，老花鏡後的眼睛亮得驚人，"你們知道嗎？當年李鴻章訪美，帶的就是這種鍋。"
當銅鍋被送回川中總部那天，史國棟親自在倉庫裡搭了灶台。老銅鍋咕嘟咕嘟煮著魚羊湯底時，他給紐約發了條語音："新加盟商找個懂行的，就說總部送十斤今年的新花椒。"
國內最後一組回來時，恰逢端午。十六個組長帶著沾滿紅油的賬本擠在總部食堂，桌上擺著剛出鍋的粽子，蜜棗餡的甜香裡混著底料的麻辣。
"收回二百一十三家加盟店，關閉二十家直營店。"小陳在投影幕上敲下數字時，有人突然笑出聲——被收回的名單裡，有三家是當年第一批加盟商，其中深圳那家的老板，曾在開業時抱著史國棟的腿哭，說終於能讓廣東人愛上麻辣鍋了。
史國棟卻盯著重新上色的全球地圖出神。原來的黑色標記處，新標上了翠綠的圓點，國內十八個省份的直營店掛上了"誠信示範店"的金匾，歐洲區的底料統一換成了川中總部直供，美國的銅鍋全換成了帶芯片的智能款，掃碼就能查底料溯源。
"史總，這是列支敦士登親王發來的賀電。"小陳遞過燙金信封時，食堂外突然炸開串鞭炮。原來成都太古裡旗艦店的廚師長帶著新熬的底料，在門口擺了口直徑三米的大鍋，過路的老街坊舉著筷子排起長隊，有個白胡子老頭邊吃邊念叨："還是這個味，跟二十年前臨江路那家一模一樣。"
暮色漫進食堂時，史國棟翻開新的賬本。全球門店數變成了一萬五千七百八十七家，數字旁畫著片小小的嫩芽。窗外的銅鈴又響了，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順著簷角淌下來，在"全球門店分布圖"上，那些翠綠的圓點像是撒了一地的種子，正等著下一場春風。
"通知各組，"史國棟把賬本合上時，食堂的吊扇正把粽香吹向每個角落，"下個月開始，全球店長參加中國火鍋餐飲大學的輪訓，就教他們熬最基礎的湯底和十三大中國菜品鑒。告訴他們，忘了那些花哨的創新，先把魚羊鮮這三個字的本分守住。"
有人舉起粽子碰杯，蜜棗的甜混著底料的鮮，在舌尖上漫開。
史國棟望著牆上重新煥亮的地圖，突然明白——所謂整頓，從來不是砍去枝葉，而是給根須鬆鬆土，好讓下一季的新芽，長得更紮實些。
美國的拓展還在緊張推廣實施，史國棟拿起手機，撥通了約瑟夫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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