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二十年,春。
《泰昌新政:安內撫外綱要》的密諭,如同在看似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在帝國龐大的官僚體係與四方軍鎮中,激起了層層漣漪。朱常洛的意誌,開始從宏觀的戰略征服,轉向精密的內部雕琢與風險防控。然而,任何觸及利益與權力格局的變革,都必然伴隨著阻力與陣痛。
定北城的修築在開春後加快了步伐,但氣氛卻愈發微妙。朝廷派來的格物院工匠與工部官員,帶來了更科學的規劃和更嚴格的質量要求,這與之前追求速度、大量使用降兵勞役的粗放模式產生了衝突。督造官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更讓北疆文武感受到寒意的是,皇帝在批複朱由檢關於吳三桂“發現”煤礦的奏章時,雖予以褒獎,卻並未如往常般給予豐厚的物質賞賜或晉升,反而在隨後的廷寄中,明確要求“北疆諸軍,需輪番至定北城參與築城、屯墾,體驗民生之艱,砥礪心誌,勿使驕嬌二氣滋生”。這道旨意,看似尋常,實則隱含著對吳三桂所部那種純粹追求軍功、殺伐過重風氣的敲打。
吳三桂本人接到廷寄時,正在營中擦拭他那柄染血無數的馬刀。他臉色陰沉,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身旁的心腹副將憤憤不平:“大帥!朝廷這是何意?我等在前線浴血拚殺,開疆拓土,如今反倒要我們去乾民夫的活計?莫非是有人進了讒言?”
吳三桂冷哼一聲,將馬刀重重歸鞘,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隻是築城?”他目光掃過帳外正在操練的、如狼似虎的騎兵,“不過,弟兄們的手是拿刀砍人的,不是拿鋤頭刨地的。傳令下去,按旨意輪換,但……抽調些老弱病殘,意思到了就行。精銳,還得留著對付羅刹人和那些不老實的蒙古崽子。”
他將目光投向南方,眼神複雜。皇帝的猜忌或者說製衡,他感受到了。一種不甘與怨懟,如同細微的毒藤,開始在他野心勃勃的心田中悄然滋生。北疆的冰層之下,將星與皇權之間,出現了一道若隱若現的裂痕。
盧象升精心籌備的大明回訪波斯使團,在春日裡踏上了西行的征程。使團正使由一位熟諳經典、風度翩翩的禮部侍郎擔任,但真正的核心,卻是幾位身著常服、混在隨從中的格物院學者與樞密院情報官員。他們的任務,不僅是遞交國書、展示國威,更要深入了解波斯乃至更西方的政治、軍事、科技與文化。
與此同時,盧象升對西域的治理進入了更深層次。他依據《安內撫外綱要》中“促進融合,漸進改流”的精神,開始推行一項更為大膽的政策:選拔西域當地聰慧少年,不分族裔,進入蘭州新設立的“西域官學堂”,與漢家子弟一同學習儒家經典、數學格物乃至大明律法,學成後擇優授官,派回本地任職。
這一政策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一些保守的漢官上書反對,認為“夷狄之輩,不可輕授權柄”;而西域部分傳統的伯克、頭人則感到恐慌,認為這是大明要徹底剝奪他們世代傳承的權力根基。盧象升頂住壓力,一方麵嚴厲駁斥保守言論,強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教化歸心方是長治久安之道;另一方麵則對西域上層進行安撫,承諾其現有利益在一定時期內不受影響,並允許其推薦子弟入學。
就在這爭議與推行並舉的時刻,前往波斯的使團傳回了第一份密報。他們已安全穿越中亞,抵達波斯帝國都城伊斯法罕。密報中描述了一座繁華遠超想象的城市,波斯宮廷的奢華與禮儀令人驚歎,其軍隊裝備了大量火繩槍和輕型火炮,戰鬥力不容小覷。更值得注意的是,使團在伊斯法罕遇到了幾位自稱來自“佛郎機”葡萄牙)的商人,這些人對大明使團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趣,言語間多有試探。盧象升看著密報,手指輕輕敲擊桌麵,意識到西線的外交棋局,因為第三方勢力的隱約現身,變得更加複雜了。
王承恩接到《安內撫外綱要》中關於“加強水師,警惕西洋”的明確指示後,如同拿到了尚方寶劍。他立即以鄭和武魂對海洋的天生敏銳和權威,全麵推動東海艦隊的改革與強化。
位於呂宋群島已被明軍控製)的“鎮海衛”海軍基地,成為了這場變革的核心。巨大的乾船塢內,工匠們依照格物院最新提供的、部分借鑒了俘獲的佛郎機戰艦結構特點的圖紙,開始建造一種新型戰艦。這種戰艦依舊保留了寶船高大的船樓和強大的承載能力,但船體線型更為流暢,增設了更多的水密隔艙,尤其是側舷炮位數量幾乎增加了一倍,並計劃換裝射速更快、精度更高的改良型艦炮。
同時,王承恩下令擴大水師陸戰隊的規模,加強登陸作戰和熱帶叢林作戰訓練。他派出更多的偵察艦隻,向西、向南滲透,詳細繪製海圖,記錄風向洋流,尋找適合建立前進基地的島嶼。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海軍軍備競賽,在大明東南沿海和南洋悄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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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地上,柳文耀對《綱要》中“清查土司,穩固根基”的要求執行得雷厲風行。在沐王府的密切配合下,他利用之前收集到的證據,以“勾結殘匪,走私違禁,圖謀不軌”的罪名,突然發難,派兵包圍了幾個實力較強、陽奉陰違的土司府邸。反抗者被當場格殺,其餘主要頭目被鎖拿進京,其領地被直接改土歸流,由朝廷派遣流官管理。這一係列果斷行動,極大地震懾了其他心懷異誌的土司,南境的統治基礎為之一肅。然而,柳文耀也知道,這隻是治標,真正讓這片土地歸心,還需要移民、教化與經濟發展的長久之功。
張獻忠雖然暫時壓下了大規模進剿的衝動,但對鬼塚信玄的搜捕從未停止。明軍加強了對山區出入口的封鎖,嚴格盤查往來人員物資,並懸以重賞,鼓勵告密。史可法則將更多精力放在了“攻心”上。他利用賈詡武魂對人性陰暗麵的洞察力,精心設計了一係列反間計。
他放出真假難辨的消息,稱鬼塚信玄內部因分配繳獲物資不公而已生嫌隙,甚至有核心頭目已被明軍秘密策反。同時,他讓那些“日裔良民”出麵,在各地宣揚隻要主動出降,並提供鬼塚藏匿線索者,不僅可免一死,還能獲得土地賞賜。這些流言如同毒霧,逐漸滲透進抵抗軍內部,引發了猜忌與恐慌。
就在此時,史可法腦海中的賈詡武魂,再次傳來了清晰的警示波動。這一次,波動指向了一個具體的方向——並非鬼塚信玄本人,而是九州北部一個看似平靜的沿海村落。史可法立刻調動直屬的精乾力量,秘密調查該村落。果然發現,這個村子表麵上早已歸順,實則一直是抵抗軍獲取外界物資和信息的重要秘密渠道,村中長老與鬼塚信玄暗通款曲已久。
張獻忠聞訊,親自率領精銳,以雷霆萬鈞之勢突襲了該村落,將所有參與其中的村民一網打儘,並截獲了鬼塚信玄急需的一批火藥和藥品。消息傳到山中,鬼塚信玄又驚又怒,他賴以生存的補給線被斬斷了一截,內部因流言而人心惶惶,處境瞬間變得岌岌可危。張獻忠雖未直接抓住鬼塚,但這次“釜底抽薪”的行動,沉重打擊了抵抗軍的元氣,也讓他對史可法那神鬼莫測的謀略更加倚重。東瀛的僵局,似乎出現了一絲打破的曙光。
暖閣內,朱常洛仔細閱讀著各方對《新政綱要》的反饋執行情況。北疆的陽奉陰違,西線的文明碰撞與外交博弈,南境的鐵腕整頓與海軍強化,東瀛的攻心與破襲……每一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卻又比預想更為複雜。
他能感覺到,腦海中“山河社稷圖”的國運金龍,在經曆了一段時間的停滯與微瀾後,隨著新政的逐步推行和四方隱患的初步整治,那鱗甲上的“塵埃”似乎被拭去少許,金光變得更為純粹了一些。雖然數值增長依舊緩慢,但那種隱隱的“阻滯感”減輕了些許。尤其是當看到盧象升西域官學堂計劃穩步推進、王承恩新型戰艦開始鋪設龍骨、史可法成功破獲抵抗軍補給點的奏報時,國運金龍似乎都隨之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舒暢龍吟。
“刮骨療毒,雖有陣痛,卻是必經之路。”朱常洛放下奏章,目光深邃。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新政綱要》觸及的還隻是表麵,更深層次的改革,如稅製、科舉、土地、乃至對龐大勳貴集團和日益臃腫的宗室體係的整頓,都還在後麵。那些才是真正動搖帝國根基的硬骨頭。
他提起朱筆,在一份關於在龍安工業區試行“標準化生產管理則例”的奏章上批了“準,著即推行,總結經驗,以備推廣”。又將一份彈劾某位在移民安置中貪墨的勳貴子弟的奏章,批轉給了駱養性領導的錦衣衛,附上了“嚴查速辦,以儆效尤”的手諭。
帝國的航船,在征服的狂潮之後,正在他的駕馭下,駛入一段需要更多耐心、智慧與魄力的深水區。前方風浪或許不如以往猛烈,但暗礁潛流,卻更加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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