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已殘,光線昏暗。朱常洛依舊昏迷,但胸膛的起伏似乎比之前明顯了一分,雖然依舊微弱。劉一手被安置在偏殿,由太醫勉強吊著命,氣若遊絲,仿佛風中殘燭。王安蜷縮在角落,眼神呆滯,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太醫們垂手肅立,大氣不敢出。
方從哲靜靜地站在龍榻數步之外,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袖口一處不起眼的褶皺上。寬大的袍袖內,枯瘦的手指正以極細微的動作,將一張更小的、幾乎與皮膚同色的薄紙片,緩緩塞進袖口內襯一個極其隱秘的夾層裡。那紙片上,似乎隻有幾個極小的墨點和一個不起眼的符號。做完這一切,他袖中的手指才徹底放鬆,恢複了慣常的姿態。臉上依舊是那副憂國憂民、沉痛萬分的首輔表情。
就在這死水般的寂靜即將把人淹沒之際!
“報——!”一聲帶著壓抑不住興奮的呼喊從殿外傳來!緊接著,暖閣殿門被猛地推開!楊漣如同裹挾著獄中血腥與黎明寒氣的身影,帶著一身風霜與疲憊,卻又目光灼灼如星火,一步跨入!
“陛下!方閣老!”楊漣聲音洪亮,打破了死寂,“逆賊已招!主謀鄭氏、曹化淳!弑君毒殺!意圖趁亂奪權!勾結宮闈!鐵證在此!”他高舉手中那份沾著水牢潮氣的口供筆錄,以及那張被油布包裹的素箋密令!火把光下,那枚殷紅的牡丹花押,刺目驚心!
如同驚雷炸響!
“啊?!”王安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徹底癱軟昏死過去。
太醫們倒吸冷氣,麵無人色。
方從哲猛地抬頭!臉上那副沉痛麵具瞬間破碎!震驚!難以置信!甚至…一絲掩飾不住的駭然!他死死盯著楊漣手中高舉的證物,尤其是那枚花押,仿佛要將它燒穿!袖中的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千算萬算,萬沒想到楊漣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從那些死士口中撬出如此致命的鐵證!更沒想到鄭貴妃竟會留下如此愚蠢的親筆!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和控製!
暖閣內瞬間落針可聞,隻有眾人粗重的喘息和楊漣手中證物紙張的輕微抖動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小小的、卻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牡丹花押上!
就在這死寂與震驚凝固的刹那——
龍榻之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朱常洛,極其輕微地、極其艱難地…動了一下眼皮!
緊接著!
“呃…嗬…”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卻如同天籟般的呻吟,從他乾裂的唇間溢出!
這聲音雖小,卻如同驚雷劈在暖閣每個人的心頭!
“陛下!”楊漣狂喜轉頭,幾步搶到榻前!
太醫們如夢初醒,連滾爬撲上!
方從哲身體劇震,眼中瞬間閃過無數複雜難明的情緒:震驚、疑慮、忌憚、甚至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又硬生生頓住。
朱常洛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著,仿佛在與萬鈞重壓搏鬥。終於,那雙緊閉了仿佛一個世紀的眼睛,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掀開了一絲縫隙!
渾濁!黯淡!仿佛蒙著一層厚厚的陰翳!但那眼瞳深處,卻有一點微弱卻無比頑強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烏雲的第一縷晨曦,在艱難地凝聚、燃燒!那不再是瀕死的灰敗,而是一種經曆了九幽煉獄、掙紮爬回人間的、帶著無儘疲憊與刻骨冰冷的光芒!
他的目光極其緩慢地移動,掠過撲在榻前、滿麵血汙與狂喜的楊漣;掠過驚魂未定、手忙腳亂的太醫;掠過癱在角落如同爛泥的王安;最終…定格在幾步之外、臉上震驚之色尚未完全褪去、眼神複雜難辨的內閣首輔方從哲身上。
那目光,冰冷!銳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子!帶著洞穿一切的審視!仿佛能剝開所有偽裝的畫皮,直刺靈魂深處!
方從哲隻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直衝頭頂!在那雙剛剛蘇醒、卻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冰冷目光注視下,他竟不由自主地避開了視線!一股前所未有的、名為“失控”的寒意,攫住了他的心臟!
朱常洛的嘴唇極其艱難地翕動著,喉嚨裡發出如同砂紙摩擦般的、破碎嘶啞的氣音。他似乎在凝聚著全身最後的氣力。
暖閣內,死寂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心跳都仿佛停止。楊漣緊緊握住帝王冰冷枯槁的手,眼中含淚。
終於,那嘶啞的、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帝王意誌的聲音,如同從九幽之下傳來,一字一句,艱難地、清晰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傳…朕口諭…”
“移…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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