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的龍涎香氣尚未散儘,帳幔低垂,燭影搖紅。一番雲雨後的餘韻裡,朱常洛擁著柳青瑤溫軟的身子,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她一縷散落的青絲。殿內靜謐,隻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由校那孩子……”朱常洛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憐惜,說起了白天的事情,“他生母去的早,我這個做父親的也少了管教和關心,如今這般,也隻有由著他了,他無心政事,隻喜那木作,沒有作為長子、皇子的擔當,但隻要他高興,就隨他去吧。你肚子要給我爭點氣,早點生個太子出來。”說完不安分的大手輕揉起愛人的肚腩。
柳青瑤嗔怪道“又開始沒正行了,就算我生了兒子,我也希望他健康長大,然後做他喜歡做的,就像現在的校歌一樣。”
柳青瑤往他懷裡靠了靠,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胸膛,帶著歎息:“校哥也是個可憐人。那般聰穎,心思都用在木工上,未必不是老天爺給他的一條活路。隻是…那毒終究是傷了根本,妾身瞧著,他臉色比前些日子更蒼白了些。”她頓了頓,下巴抵著愛人的胸膛,一根手指在上麵隨意地畫著圓圈。聲音更低柔了些,“陛下…敬妃姐姐那邊……等於是她保護了檢哥,雖不是親生卻視如己出,好多年,你都沒去她那裡過夜,更沒有自己的孩子,我看著可憐……”越說越透著酸味。朱常洛輕撫著秀發“她年紀大了……”不等說完,柳青瑤像一隻發怒的小貓,瞬間炸毛,立起上半身道“你什麼意思?等我到了那個年紀也落個那樣唄?在這深宮裡備受冷落……”朱常洛看著光潔的雪白,愣住了,柳青瑤反應過來,哼了一聲,轉過身去,未退的潮紅顯得更紅了。朱常洛苦笑一聲,從背後摟住了愛人,在其耳邊輕輕道“怎麼會呢?我想說的是,敬妃年紀大了,再要孩子,會有很大的危險,弄不好會出人命……”“你倒是會關心人!”柳青瑤抖了抖香肩,讓那紮人的胡子離開自己。朱常洛苦笑,女人啊,什麼時候都不能跟女人講道理。重新摟了上去。柳青瑤接著道“不管怎麼樣,敬妃姐姐那裡,你還是得時不時的去幾次,她從一開始就跟著你,如今更是為你保護住了檢哥。你放心我不會吃醋的。”朱常洛要是相信了愛人最後一句話,他就白在後世生活了!柳青瑤突然轉身,把朱常洛推倒,翻身騎在身上,橫眉怒道“還有那些打入冷宮的選侍…妾身今日路過時,聽得裡頭有隱隱哭聲……朱常洛!你以前玩的夠花呀!”隨後,身子像泄了氣一樣,語氣也隨之改變“她們…也多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
朱常洛沉默片刻,雙手在腰間摩挲。柳青瑤的善良像溫泉水,總能稍稍化開他心頭的堅冰。他何嘗不知那些女子的處境?隻是這深宮如淵,牽一發而動全身。“朕知道。待遼東事緩,朝局再穩些,會著王安好生梳理一遍。該放的放,該養的養,總得給條生路。青瑤心善,隻是這深宮…容不得太多慈悲。”
柳青瑤抬起頭,燭光下眼眸清亮:“妾身明白。隻是想著,若人人都能像由校那樣,尋到一件真心喜愛又能安身立命的事來做,少些傾軋,這宮裡的哭聲或許就能少些。”她忽然想起一事,語氣輕快了些,“對了陛下,妾身琢磨的那個新式耬車,改日找由校幫忙看看了圖紙。他那雙巧手,也許能點出了幾處關節可以再省力、再精巧些的地方!妾身想著,改日請他到西苑的匠作坊,看著實物再改改,若能成,夏耕時或可在京畿皇莊先試起來,省下不少人力畜力呢!”
朱常洛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柳青瑤與朱由校,一個心係農桑,一個癡迷機巧,竟在這深宮角落裡,意外地碰撞出一點務實的光亮。他正要開口,殿外陡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王安刻意壓低卻難掩急切的稟報:
“陛下!遼東軍報!”
所有的溫存瞬間消散。朱常洛猛地坐起。他交代過,隻要遼東消息,無論何時何地,第一時間呈報。
朱常洛披衣下榻,走到殿外,一把扯過軍報,就著燭火撕開封皮,迅速展開。柳青瑤也立刻起身穿衣,為他披上外袍,安靜地退到一旁,眼中滿是擔憂。
“……臣廷弼、崇煥急奏:奴酋努爾哈赤自四月底攻勢受挫,營盤後撤,表麵似在舔傷,然細作連日密報,輔以哨探反複刺探,發現其營中精銳甲兵調動頻繁,糧秣輜重大量向西、北方向秘密轉運!跡象極為反常!臣等反複推演,唯恐奴酋,明麵佯攻遼陽牽製我重兵,暗地裡卻分兵奇襲!其目標極可能是——”
朱常洛的目光死死釘在下一行字上:“——廣寧衛錦州)!或更甚者,意圖繞過遼西,由蒙古喀喇沁部地界南下,直撲薊鎮,威脅京畿門戶!”
“砰!”朱常洛一拳重重砸在禦案上,燭台都跳了一跳。“好個野豬皮!”他猛地抬頭,眼中寒光四射,“王安!即刻讓兵部尚書、戶部尚書、五軍都督府在京掌印都督、駱養性、孫承宗、徐光啟、楊漣!一個時辰內,議政堂議事!遲誤者,軍法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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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王安領命,旋風般衝了出去。
柳青瑤看著瞬間被肅殺之氣籠罩的丈夫,默默遞上一盞溫熱的參茶:“陛下保重龍體。”
朱常洛接過,一飲而儘,握住她的手緊了緊:“青瑤先歇息,今夜怕是無眠了。”說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龍袍帶起的風,卷動了殿內的燭火。
議政堂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窒息。巨大的遼東輿圖懸掛正中,上麵用朱砂墨筆勾勒出密密麻麻的敵我態勢和箭頭。
熊廷弼和袁崇煥聯名的軍報內容早已傳閱完畢。兵部尚書黃嘉善眉頭緊鎖:“建奴若真分兵西進或北繞,遼陽壓力稍減,然廣寧乃遼西鎖鑰,薊鎮更是京畿咽喉!一旦有失,後果不堪設想!熊經略手中兵力守遼陽已是捉襟見肘,萬難分兵!”
戶部尚書李汝華臉色發苦:“陛下!戶部存糧,優先供給遼陽、山海關、薊鎮已極為勉強!若再增兵廣寧或加強薊鎮,糧秣轉運,千裡迢迢,損耗巨大,恐難以為繼!”
徐光啟指著地圖上海路:“陸路轉運艱難,海路或可一搏!登萊水師現有可用福船、海滄船二十餘艘,若得旨意,可冒險運送糧秣、援兵北上,增援覺華島或直接送往廣寧沿海!隻是…海上風浪難測,且有建奴細作及朝鮮方麵不穩之憂。”
駱養性沉聲道:“錦衣衛北鎮撫司已得密報,喀喇沁部近期確有不明身份之‘商隊’頻繁出入,攜帶重貨!其心叵測!若建奴真借道蒙古,喀喇沁嫌疑最大!”
孫承宗一直盯著地圖,此刻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建奴此計,狠毒在虛實難辨。若我重兵西調,遼陽空虛,努爾哈赤必全力猛攻,遼陽若失,全局崩壞!若我按兵不動,其奇兵突襲廣寧或薊鎮得手,同樣動搖國本!為今之計…”他目光炯炯,看向朱常洛,“唯有以攻代守,圍魏救趙!”
“哦?孫卿詳細道來!”朱常洛目光一凝。
“陛下!”孫承宗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圖上鴨綠江入海口的位置,“命東江鎮毛文龍部,不惜一切代價,集結所有可用舟船精銳,沿鴨綠江急速上溯,深入建奴腹地!襲擾其後方屯堡,焚其糧草,攻其必救之地!建奴後方一亂,其分兵之師首尾難顧,必不敢全力西進或南下!此為釜底抽薪之策!”
他頓了頓,繼續道:“同時,登萊水師按徐大人所言,冒險海運糧械,支援覺華島,為廣寧守軍輸血!陸路,嚴令山海關、薊鎮總兵高度戒備,加固城防,哨探遠放!遼陽方向,熊經略繼續堅守,但可伺機以小股精銳出城襲擾,使其不敢全力分兵!如此,我雖處處被動,卻可使其處處掣肘,疲於奔命!”
殿內一片寂靜,都在咀嚼孫承宗這步險棋的分量。
隻有楊漣看著那張輿圖,於謙武魂讓其思緒飛轉,“時間不對……地形不利……分兵還是調兵?……位置?……西,北……”許久楊漣道“陛下,臣認為建奴是調兵轉攻廣寧!首先繞道蒙古威脅薊州於建奴無利,孤軍深入糧秣難繼,過早夏收未到,過後夏收已過,無利可圖!其次,廣寧乃遼東咽喉,西平堡已失,若再得廣寧,遼東將徹底孤立,可圍可攻;遼西地區也將有轉戰之地,此利最大!最後調兵轉攻,或將分兵,一路走西平堡從東威脅廣寧,一路走河套地區(遼東平原),入山區可從北威脅,也可在山區駐守,防止遼沈走捷徑回援!”楊漣一番分析讓戰局逐漸明朗。楊漣接著道“毛文龍部深入腹地,除非直接威脅建奴屯糧之地,否則作用不大,去歲襲擾,建奴應該有所防備。唯水路可解!”
徐光啟了然,“遼河?!”
“不錯,登萊、天津水師可運送薊州,山東,山海關,甚至京師兵員糧草直至遼河入海口,重奪西平堡,掐斷建奴南路大軍退路和糧道!”楊漣道。
“也可在覺華島登陸部分精銳,北上威脅形成兩麵夾擊,不,是三麵夾擊之勢!”孫承宗補充道。
“毛文龍部可小船進入遼河,尋其屯糧之地,斷其糧道!”徐光啟道。
“擬旨!”朱常洛猛地停步,聲音斬釘截鐵:
“命毛文龍部,儘起東江鎮精銳,備足火器,十日內沿遼河水陸並進,深入建奴腹地!不惜代價,攻其屯堡,焚其糧秣,攪他個天翻地覆!朕隻要結果,不問過程!若有斬獲,封侯之賞,朕不吝惜!若有貽誤…”他眼中寒光一閃,“軍法無情!”
“登萊巡撫袁可立,統籌登萊、天津水師,征調民船,裝載糧秣軍械,五日內啟航,冒險北上,不惜代價支援覺華島,轉運廣寧!十日內運送援兵分至覺華島、遼河口!水師將士,雙倍恩賞!”
“敕令山海關總兵、薊鎮總兵,即日起進入戰時狀態,加固城防,哨探遠出百裡!有警即報!抽調部分精銳,五日內抵達天津組成援軍,走海路至覺華島,北上馳援!”
“抽調京師三個營,趕赴天津,與登萊總兵走海路至遼河口,重奪西平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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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陽方向,八百裡加急傳諭熊廷弼、袁崇煥:遼沈防線,寸土不可失!朕許其臨機專斷之權,可視敵情,以精兵小股主動出擊,疲敵擾敵!”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決絕的殺伐之氣,從這深夜的議政堂飛向四方。
當朱常洛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坤寧宮時,天邊已泛起一絲魚肚白。柳青瑤已更衣完畢。
“陛下!”她迎上來,眼中是掩不住的心疼。
朱常洛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圖紙上:“這是…”
“是妾身改過的耬車圖,”柳青瑤展開圖紙,指著幾處標記,“今日我去與由校商議,看他能否幫忙改進和製作出來!”
“好,去試。”朱常洛握住她的手,聲音帶著沙啞的溫柔,“青瑤,你做的是真正利國利民的好事。待此間事了,朕親自陪你去京郊皇莊,看你的新耬車下地。”
柳青瑤臉上漾起笑容,用力點頭:“嗯!”
於是登上鳳輦,走向慈慶宮。
王安輕手輕腳地進來,呈上一份來自順天府北京)和南直隸南京)試點府縣的密奏:“陛下,新政試點之地,因九頭蛇案牽連,地方豪強、胥吏震動,清理甚為徹底。清丈田畝、核定賦役推行異常順利,幾無掣肘。春麥已抽穗,長勢極好,據各試點報,若無大災,今夏第一季新賦稅製下的豐收,已成定局!百姓…頗有盼頭!”
朱常洛接過密奏,看著上麵關於田間麥浪翻滾的描述,緊繃的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真正的、帶著希望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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