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的暖爐燒得正旺,朱常洛的心頭卻一片冰涼。王安躬身呈上的不是捷報,而是一疊觸目驚心的密奏。
“陛下,浙省清丈田畝的吏員被當地士紳聚眾圍毆,為首者高呼‘朝廷苛待士林,奪我祖產’,清丈冊簿被焚毀…湖廣新設的勸農官遭匿名恐嚇,言其‘媚上虐下’,家中耕牛被毒斃…沿海港口地區,所增加的海運試點被運河河工衝擊打砸,寧波水師,福建水師等皆上書禁海已久,訓練鬆弛,海船缺少維護無力下海護航,工部孫大人奏請調撥的鐵料、硝石,戶部以‘庫銀支絀,需核議’為由,已拖延半月有餘…”王安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條都像針紮在朱常洛的心上。
新政!改革!他寄予厚望、視為救命稻草的新政,正遭遇著無聲而頑強的抵抗。這抵抗並非刀兵相見,而是無處不在的推諉、拖延、陽奉陰違,甚至煽動民怨!那些被他用雷霆手段震懾過的勳貴藩王,在交出了“投名狀”後,似乎也鬆了一口氣,轉而用一種更隱蔽的方式表達著不滿——對新政具體執行的漠視與消極。
更令朱常洛怒火中燒的是,幾份來自邊鎮和中樞官員的奏疏。措辭看似恭敬,字裡行間卻透著敷衍與試探。有的對皇帝之前痛斥其屍位素餐的諭旨避而不談,顧左右而言他;有的對建奴細作活動、軍備整飭等要務輕描淡寫,卻在奏疏末尾大篇幅地為某個被駱養性盯上的同僚“辯白”,暗示錦衣衛“構陷忠良”;還有的,乾脆在涉及錢糧兵馬的緊要事務上,玩起了“依例需會同各部商議”、“容臣詳查再稟”的文字遊戲。那份骨子裡的怠慢與隱隱的“看不起”,仿佛在說:陛下,您除了殺人,還會什麼?這千頭萬緒的爛攤子,離了我們這些“老成持重”的臣子,您玩得轉嗎?
“啪!”朱常洛猛地將一份通篇廢話的奏疏摜在地上,臉色鐵青。“好!好得很!都學會了跟朕軟磨硬泡!真當朕的刀鈍了?駱養性!”
“臣在!”陰影中的錦衣衛指揮使應聲而出。
“名單上那幾個跳得最歡的,給朕好好查!查他們跟建奴的細作有無勾連!查他們是否收了晉商餘孽的黑錢!查他們這些年貪墨了多少!證據確鑿,立刻鎖拿詔獄!”朱常洛眼中殺機畢露,聲音冷得像冰,“朕倒要看看,是他們的脖子硬,還是朕的刀快!”
“陛下息怒!”一聲輕柔卻帶著急切的呼喚從殿外傳來。柳青瑤小腹微隆,在宮娥攙扶下,快步走了進來。她臉色帶著孕期特有的蒼白,眼中卻滿是憂慮。“龍體要緊,萬不可因這些宵小氣壞了身子。”
朱常洛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揮手讓駱養性和王安暫時退下。他扶住柳青瑤:“青瑤,你怎麼來了?太醫不是讓你靜養?”
柳青瑤握住朱常洛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滾燙和微微的顫抖,心中更痛。“妾身聽聞陛下連日煩憂,寢食難安,怎能不來?陛下,”她抬眸,清澈的眼中映著丈夫盛怒的麵容,“雷霆手段,震懾宵小,固然必要。然…國之運轉,終究需要人去做事。陛下前番震懾勳貴藩王,已顯天威。如今新政受阻,百官…似有畏縮不前、甚至暗中掣肘之意。若再興大獄,恐…恐使上下離心,人人自危,真正敢做事、願做事的人,反而更少了。這朝堂…這龐大的帝國,不能隻靠詔獄來驅動啊。況且,大興詔獄,勢必人頭滾滾,此舉有傷天和,我腹中孩兒……”
她的話,像一盆帶著溫情的涼水,澆在朱常洛心頭翻騰的怒火上。看著妻子擔憂的眼神和隆起的小腹,朱常洛胸中的戾氣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無力感。柳青瑤說得對,殺人容易,但殺了之後呢?誰來填這些位置?填上去的人,就能保證比現在這些更忠心、更能乾?黨爭的泥潭,豈是殺幾個人就能填平的?他想起那些奏疏裡隱含的輕視與怠慢,或許,正是因為看準了他除了“刀”,暫時還缺乏更有效的駕馭手段?
“青瑤…”朱常洛的聲音帶著沙啞,“朕…知道了。你且安心回宮養胎,朕自有分寸。”
次日,太和殿。朱常洛本以為昨日皇後的勸諫能讓他心境平和些,然而,當黃台吉與朱純臣精心熬製的第三劑毒藥——成國公朱純臣叛逃降金、被封“開明王”的確鑿消息在朝會上被駱養性當眾奏報時,整個朝堂瞬間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沸水,徹底炸開了鍋!這股邪火,迅速點燃了本就因新政受阻、皇帝威壓而壓抑許久的黨爭乾柴。
“陛下!”一名浙黨禦史率先跳了出來,聲音因激動而尖利,手指幾乎戳到對麵東林隊列中的楊漣臉上,“朱純臣世受國恩,位列國公,竟行此豬狗不如之事,叛國投敵!此獠潛逃之前,與誰過從甚密?又是誰在議政堂高談闊論,力主廣寧必為建奴主攻之地?!”他猛地轉向楊漣,厲聲喝問,“楊漣!當日議政,是你力排眾議,堅稱廣寧危殆,熊廷弼應固守遼沈!結果如何?廣寧血海滔天,遼沈按兵不動!熊廷弼下獄不冤!而你楊漣,與叛賊朱純臣一唱一和,誤導聖聽,致使數萬忠魂枉死!臣請陛下徹查楊漣、左光鬥等,是否與朱逆暗通款曲,通敵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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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指控狠辣至極,將朱純臣的叛逃與熊廷弼案、廣寧慘敗強行捆綁,矛頭直指東林核心!意圖一棒子將東林打入通敵叛國的深淵!
“血口噴人!”楊漣須發戟張,怒發衝冠,一步踏出班列,聲如洪鐘,“朱純臣狼子野心,天日昭昭!其行可誅,其心可誅!然爾等以此汙我東林清譽,構陷忠良,其心更毒!當日議政,乃群臣共商,陛下聖心獨裁!熊廷弼按兵遼沈,自有其戰略考量,豈容爾等妄加揣測,顛倒黑白?!爾等如此攀咬,置浴血奮戰的遼陽將士於何地?置為國捐軀的英魂於何地?!”他融合了於謙武魂,此刻浩然正氣勃發,質問如驚雷,震得那禦史臉色發白,下意識後退一步。
左光鬥、高攀龍等東林重臣也紛紛出列,引經據典,痛斥對方構陷,力證東林清白。然而,在朱純臣叛逃投敵這樁驚天巨案麵前,在浙黨、楚黨、齊黨等抓住機會蜂擁而上的攻訐浪潮中,東林的辯駁顯得如此單薄無力。
“東林把持言路,結黨營私久矣!九頭蛇案中便有東林官員牽涉不清!如今又出朱純臣這等巨奸,豈是偶然?陛下,當效太祖高皇帝,興大獄,清君側!”楚黨大佬陰惻惻地補刀。
“何止!兵部黃嘉善用人不明,致邊將失和;戶部李汝華漕運廢弛,致前線糧餉不濟;工部孫元化靡費國帑,研製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火器,勞民傷財!樁樁件件,皆需徹查!”齊黨官員趁機將水攪得更渾,目標直指皇帝倚重的實乾派官員。
一時間,太和殿內唾沫橫飛,攻訐之聲此起彼伏。奏章如同雪片般飛向禦案,內容卻千篇一律——指責、謾罵、構陷、推諉。關乎遼東危局、新政推行、國計民生的要務,被徹底淹沒在這黨同伐異、隻為置對手於死地的喧囂之中。整個大殿如同一個巨大的、充斥著毒氣的泥潭,讓人窒息。楊漣那剛直不屈的浩然正氣,在這汙濁的泥沼中左衝右突,卻如同陷入蛛網的猛虎,空有力量,無處施展,反而引來更多惡意的中傷,說他“欲效於謙專權跋扈,淩駕百官之上”。
朱常洛高踞龍椅之上,臉色由鐵青轉為一種近乎死寂的蒼白。他冷眼看著階下這場醜陋的鬨劇,看著那些道貌岸然的麵孔下隱藏的私心與瘋狂。黃台吉的毒計,朱純臣的叛逃,像一把精準的鑰匙,徹底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釋放出了大明肌體深處最致命的毒瘤——這無休無止、隻問立場不問是非的黨爭!他手中的屠刀,能砍掉幾個腦袋,卻砍不斷這盤根錯節、深入骨髓的利益鏈條和門戶之見!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縱有九五之尊、生殺予奪之權,麵對這百年積弊形成的黨錮深淵,他的力量竟顯得如此渺小!
一股冰冷的疲憊和深沉的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緩緩抬起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疲憊與決絕:
“夠了。”
兩個字,如同冰錐刺入沸水,殿內的爭吵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向龍椅。
朱常洛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一張張或憤懣、或怨毒、或閃爍、或心虛的臉,最後落在堆積如山的、充滿汙言穢語的奏章上。
“退朝。”
他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起身,留下一個冰冷而沉重的背影,和滿殿死寂中神色各異的臣工。那背影裡,是帝王的震怒,更是麵對這巨大困局時,難以言喻的孤獨與挫敗。
乾清宮西暖閣,燭火搖曳。朱常洛靠在龍椅上,閉著眼,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扶手,仿佛還能感受到白日裡朝堂上那令人作嘔的汙濁氣息。王安和駱養性垂手肅立,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案頭,那堆象征著黨爭瘋狂的奏章,如同無聲的嘲諷。
“朕…是否操之過急?”朱常洛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前所未有的迷茫,“朕以為,握緊刀把子,掌控廠衛,便可蕩滌乾坤…朕以為,殺幾個蠹蟲,震住藩王勳貴,就能讓這架破車跑起來…朕錯了。”他睜開眼,眼底布滿血絲,卻燃燒著不甘的火焰,“朕低估了這百年積弊的根深蒂固,低估了人心私欲的頑固,更低估了黃台吉這條毒蛇的狠辣!朱純臣…好一個開明王!這一刀,捅得真準!”
他猛地攥緊拳頭,骨節咯咯作響。帝國的航船深陷黨爭的泥沼,新政寸步難行,邊關烽煙將起,內政百廢待興…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這群蠹蟲,在互相撕咬中將大明最後一點元氣啃噬殆儘?
不!絕不行!
意念沉入腦海,那沉寂的山河社稷圖虛影浮現,武魂碎片的總數清晰可見:95枚。原本他想著湊夠100枚,精準選擇自己喜歡和希望的武魂,新軍訓練已有所建樹,卻無獎勵提示,國本之位暫無合適人選。所以他急切地想推行新政,規範勳貴,再以海運打開海禁,努力地尋找提升國運的方式,然而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改革和決策,都無法像九頭蛇案一樣觸發隱藏任務——原來自己的政令都被這些忙著黨爭的人,拋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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