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二年的五月,京師的天氣愈發燥熱,而格物院內的溫度,似乎比外界還要高出幾分。自那日得皇帝點撥後,宋應星便幾乎住在了他那間充斥著硫磺、煤炭與金屬氣味的工坊裡,廢寢忘食地投入到對煤炭奧秘的探索中。
汗水浸透了他的儒衫,煤灰沾染了他的麵頰,但他那雙眼睛裡燃燒的火焰,卻比任何爐火都要熾熱。他依照皇帝“密閉煆燒”的思路,帶領工匠們嘗試了多種窯爐設計。最初幾次嘗試皆不如意,不是溫度不夠,就是窯體炸裂,或是得到的焦炭質量低劣,一碰即碎。
失敗並未讓他氣餒,反而激發了他的執拗。他仔細記錄每一次失敗的細節,調整粘土的配比,改進窯爐的通風和密封,甚至根據《永樂大典》殘卷中關於陶瓷燒造的記載尋找靈感。
終於,在這一日的黃昏,當一座經過改良的豎窯緩緩冷卻後,宋應星用顫抖的手,扒開了窯口的封泥。
一股熱浪撲麵而來,隨之而來的並非濃煙,而是一種奇特的、略帶金屬味的焦香。窯內,不再是散碎的煤塊,而是一塊塊銀灰色、布滿孔隙、堅硬如石的物質!
“成了!成了!”一名年輕工匠忍不住歡呼起來。
宋應星小心翼翼地用鐵鉗夾出一塊尚有餘溫的焦炭,其質地堅硬,敲擊時有金屬之聲。他立刻將其投入一旁特意準備的小型冶鐵爐中,鼓風機全力運作。
焦炭在爐內迅速燃燒,發出白亮耀眼的光芒,火焰穩定而猛烈,幾乎看不到煙塵。爐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攀升,很快便超過了往日使用木炭或普通煤塊所能達到的極限。投入其中的鐵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還原,最終得到的鐵水似乎都更加純淨明亮!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宋應星看著這一切,激動得老淚縱橫。他顧不上燙手,捧著另一塊焦炭,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跌跌撞撞地就要進宮向皇帝報喜。
朱常洛在乾清宮聽到太監的急報,立刻宣召。當他看到宋應星呈上來的、那迥異於煤炭的銀灰色焦炭,並聽到其燃燒和冶煉的效果時,心中亦是狂喜。前世記憶中的隻言片語,竟真的在這個時代變成了現實!
“宋先生大功於國!”朱常洛毫不吝嗇地讚譽,“此物於軍國大計,意義非凡!著即擴大試製規模,摸索最佳配方與工藝。所需人手、場地、銀錢,朕一概應允!待工藝成熟,即刻於鞍山、大同礦場左近籌建大型焦炭工場,專供軍工冶煉之用!”
“臣,遵旨!”宋應星聲音哽咽,所有的疲憊在這一刻都化為了無上的榮耀和動力。皇帝的肯定和全力支持,讓他恨不能立刻返回格物院,日夜不休。
焦炭的成功,如同給大明軍工這架即將衝刺的戰車,注入了最強勁的燃料。朱常洛仿佛已經看到,源源不斷的優質鋼鐵將從鞍山的工坊裡流出,變成更堅固的盔甲、更鋒利的刀劍、以及……更犀利的火炮。
然而,科技的曙光並未能完全驅散政治上的陰霾。孫傳庭推行的新政,尤其是在南方清丈田畝、試行“官紳一體納糧”,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這一日朝會,幾位來自江浙、湖廣的科道言官,聯名上奏,言辭激烈。“陛下!孫閣老於江南清丈田畝,本為良法美意。然下麵胥吏執行乖張,借機盤剝,騷擾地方,弄得民怨沸騰!甚至有良善鄉紳,無端被指隱匿田畝,鎖拿拷問,體麵儘失!長此以往,恐非國家之福,請陛下明察,暫緩清丈,另擇賢員,徐徐圖之!”一位須發花白的禦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仿佛江南已是人間地獄。
這番話,立刻得到了不少出身東南官員的附和。朝堂之上,頓時彌漫起一股對新政質疑的氣氛。
朱常洛端坐龍椅,麵沉如水。他深知這絕非簡單的執行層麵問題,而是觸及核心利益的反撲。這些言官,不過是某些幕後勢力的代言人。
孫傳庭巋然不動,待對方說完,才緩緩出列,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諸位同僚。清丈田畝,觸及積弊,必有阻力。胥吏或有不當,可糾察,可懲處,然絕非因噎廢食之理由。臣已派出‘磨勘禦史’,專司巡查各地清丈事宜,凡有借機生事、貪贓枉法者,必嚴懲不貸!然清丈之國策,絕不可動搖!江南賦稅,占天下泰半,田畝不清,則稅基不固,則國家無可用之餉,無可用之兵!屆時,誰來抵禦建奴?誰來賑濟災民?莫非靠諸位大人的慷慨陳詞嗎?”
他目光如電,掃過那些出言反對的官員:“至於所謂‘民怨’,究竟是小民之怨,還是某些兼並田地、偷漏國稅之豪強之怨?臣這裡,亦有江南百姓萬民傘呈送,感念陛下清丈均賦,使其有田可種,有租可繳!孰是孰非,陛下明鑒!”
楊漣也立刻出列支持:“臣附議!新政乃強國之本,豈能因些許雜音而廢止?當堅定不移,遇山開山,遇水架橋!”
朝堂之上,支持與反對的聲音激烈交鋒。朱常洛靜聽良久,最終一錘定音:“孫先生之言甚善。清丈之事,關乎國本,絕不可廢。胥吏不法,即著都察院、磨勘禦史嚴查嚴辦!但有阻撓國策、煽動民意者,無論其官居何位,籍貫何方,以謀逆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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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強硬態度,暫時壓製了朝堂上的反對聲浪。但朱常洛和孫傳庭都清楚,這背後的較量,絕不會如此輕易結束。那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集團,絕不會甘心就此罷手。
礦務提督太監王承恩,有點迷茫,皇上第一次召見自己,明明問了自己許多關於遠航,海洋,海船的問題,感覺自己的興趣還有見解可以得到施展,卻不想安排自己成為礦務提督,雖然品階權利得到極大提升,然而自己胸中對海事的熱忱得不到施展,懷才不遇之心更添幾分。明明這種動作自己即熟悉也可以讓嬌柔得到滿足,卻天意弄人,非要換個不熟悉的動作,乾卦歸位不正,坤卦佯裝蹙眉,乾坤不濟,陰陽不合!儘管我王承恩是個太監,但也不能這樣欺負太監啊,難道皇上打算禁海,自己熱心海事犯了忌諱?還是另有他人頂了我的名額?還是皇上犯病了?王承恩越想心裡越彆扭,在外任前夕,把心中所苦告訴了王安,討來的是王安的喝罵做為一個合格的奴才,主子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任勞任怨,格儘職守,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儘管王安把王承恩罵了一頓,但他畢竟是自己的徒孫也是自己向皇上舉薦的,王安也不明白皇上為何這樣安排,王安心裡也犯起嘀咕。一大早,王安親自伺候朱常洛更衣,朱常洛也是奇怪“今天怎麼這麼難得?朕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王大總管,竟然親自伺候?”“皇爺說笑了,許久沒伺候陛下,臣怕生疏了,再說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能伺候皇爺,呸呸,臣失言,皇爺您治罪!”“行了,一大把年紀了,有事就說,彆整這些彎繞。”“也沒什麼事,就是今天是王承恩外放之日,老臣心中忐忑,他年紀不大,從未單獨領此重任,且誌在海事,臣怕他有負皇恩,把差事辦砸了,損了陛下的聖顏。”“你這老狗,來朕這裡耍心眼子,討打!”“陛下心思玲瓏,請陛下治罪!”“起來吧,你跪著怎麼給朕梳頭啊”王安起身繼續給朱常洛梳頭,手法嫻熟。“你也說了他年輕沒經驗,那就多練練,犯了錯不還有你王大太監給兜著嘛?如果以後真的出海了,他出了錯,在那茫茫大海或是異域他鄉,誰給他兜底呢?至於為何是礦務而不是其他”王安示意梳頭已畢,朱常洛站起來,伸展雙臂,自有宮女拿來龍袍,“要知道天下之大,海外亦有礦脈,他得學一學,認一認,彆將來到了海外,遇見金山銀山卻不認得為何物,他不僅要學習銅鐵煤三礦,不同品種礦脈的他都要學上一學,認上一認。要在實踐中,讓他給朕摸索出一套探礦、開礦、治礦的章程來!”王安茅塞頓開,皇爺這是要對王承恩大用特用啊!“臣愚鈍,皇爺未雨綢繆,眼界長遠……”朱常洛擺擺手,打斷了王安的馬屁,“替朕送送王承恩。”
當王安告知這一切後,王承恩淚水打轉,對著皇宮叩首“臣,必不負陛下之良苦,誓報聖上之用心!”沒有了心中的那絲芥蒂,他對皇上任務愈發上心,驛站裡,馬車上他根據腦海突兀冒出來(來自鄭和武魂)對物資管理、人員編製的靈感,結合大明現狀,開始起草一份詳儘的《礦務管理條陳》,從人員的招募培訓、工匠的薪酬獎懲、物資的采購運輸、到安全生產的規章、產量的核算審計,事無巨細,皆一一考量。
寫著寫著,他的思路偶爾會飄向遠方。腦海中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寶船的結構圖,那水密隔艙的設計似乎也能用於礦坑的支護防水?那牽星過洋的定位術,其背後的數學原理能否用於礦脈的測繪計算?龐大的艦隊補給體係,是否對優化礦場物資供應鏈有所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