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年的寒冬,以其特有的嚴酷與靜謐,籠罩著帝國的山河。然而,在這片看似萬物蟄伏的表象之下,由各方砥柱推動的深刻變革,並未因氣溫的驟降而停滯,反而如同深埋地下的種子,在冰封的土壤中積蓄著破土而出的力量,亦或是如同冰層下的暗流,在無人察覺處悄然改變著水流的走向。
北疆,千裡冰封,嗬氣成霜。定王朱由檢站在磐石堡巍峨的城牆上,極目遠眺。堡外,幾個新立的屯墾村落靜靜地臥在厚厚的積雪中,木質或土坯的屋舍頂上,炊煙在凜冽的空氣中筆直升起,勾勒出難得的安寧圖景。校場上,“鐵血騎”的將士們冒著嚴寒進行著日常操練,嗬出的白氣連成一片,甲胄與兵器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雪原上傳出老遠。
堡內議事廳,炭火燒得正旺。朱由檢召集了麾下將領、新任的屯田官以及幾位主動前來“拜謁”的歸附部落頭人。
“今冬雪大,各屯堡儲糧、柴炭、藥材需再行核查,確保無一戶受凍挨餓。”朱由檢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冽,但內容卻關乎民生細微,“若有短缺,立即從堡庫調撥,不得延誤。”
“殿下仁德!”屯田官躬身領命。
朱由檢的目光轉向那幾個部落頭人,他們的神色比初來時恭敬了許多。“爾等部落,今冬牲畜越冬可還安穩?之前約定的互市,開春後便可進行,鹽、茶、布匹、鐵器,皆可按價交換爾等的皮毛、藥材。但,”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嚴厲,“若有部落陽奉陰違,私下與羅刹殘部或不服王化的野人部落交通,甚至劫掠商隊、侵害屯民,休怪本王麾下鐵騎,不講情麵!”
恩威並施,規矩立得清清楚楚。朱由檢深知,在北疆這等苦寒之地建立秩序,光靠懷柔是不夠的,必須讓所有人都明確知曉底線何在,代價何在。他以其冷靜近乎嚴酷的理政風格,在這片新附之地上,強行植入著大明的律法與秩序。北疆,正從一個單純的軍事前沿,緩慢而堅定地向一個擁有自身造血能力、遵循帝國律令的邊疆行政區蛻變。
朝鮮,漢城。
新科進士們已然走馬上任,給暮氣沉沉的朝鮮官僚體係帶來了一股新風。在戶曹,他們推動更清晰的賬目管理和稅收登記;在工曹,他們依據《天工開物》嘗試改良本地農具和水利設施;在邊境州縣,他們則嚴格貫徹與大明“協同防務”的指令,對往來商旅的盤查也更為“細致”。
表麵看來,一切都在向著大明期望的方向發展。然而,在那些被剝奪了晉升通道、家族利益因大明經濟滲透而嚴重受損的北人黨殘餘勢力及地方豪強心中,怨毒的火種並未熄滅,隻是在強大的武力威懾下,被迫深藏。
一位因科舉改革而落榜的士子,在其家鄉全羅道的私塾中,對著寥寥幾名依舊追隨他的學生,憤懣地低語:“爾等需牢記!今日之屈辱,乃國賊與明人勾結所致!聖賢之道淪喪,實學妖言惑眾!我等縱不能力挽狂瀾於既倒,亦當守心中之正氣,以待天時!”他的話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雖未激起太大浪花,卻在少數年輕的心靈中,埋下了仇恨與抵抗的種子。
在平安道,一家原本依靠對明貿易發家的豪商,因皇商司的強勢介入和《條款》規定的貿易限製而瀕臨破產。家主在深夜密室裡,對著族中骨乾咬牙切齒:“明人這是要絕我們的生路!李元翼那條老狗,甘為鷹犬!這口氣,我咽不下!去,悄悄聯係北邊山裡那些人指多爾袞殘部或反明武裝),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徐允貞的“文心戰略”雖成果顯著,但其引發的陣痛與反噬,也如同地底的岩漿,在平靜的表殼下默默積聚著能量。文化的征服與經濟的捆綁,在塑造新秩序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製造著新的敵人。
龍安州,雖值寒冬,但“機樞坊”內卻熱火朝天。工匠們圍著那台不斷改進的蒸汽機,爭論著如何減少漏氣、提高效率。另一邊,依據《龍安州工匠等級評定辦法》進行的首次考核正在緊張進行。參考的工匠們或在打造精密的零件,或在繪製複雜的圖紙,或在考官麵前闡述自己的技藝心得。空氣中彌漫著炭火、金屬和汗水混合的氣息,更彌漫著一種名為“希望”與“尊嚴”的情緒。
國舅爺柳文耀親臨考核現場巡視。他並未打擾正在專注操作的工匠,隻是靜靜地觀看,偶爾向主持考核的官員低聲詢問幾句。
“國公爺,此法大善啊!”負責工商的州衙官員興奮地低語,“以往工匠地位低下,有好手藝也多半藏著掖著,生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如今有了這等級待遇,大家夥的勁頭都足了,也願意交流切磋了!假以時日,我龍安工匠水準,必能冠絕西南!”
柳文耀微微頷首,目光落在一個正在精心打磨齒輪的老匠人身上,那專注的神情,讓他想起了軍中老卒擦拭兵刃時的樣子。“技藝,亦是國之戰力。工匠之心,與士卒之忠勇,並無不同。善待他們,便是夯實我龍安乃至大明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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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機樞坊,又來到州城新設立的“商品質檢所”。這裡,吏員們正按照“龍安標準”,嚴格檢查著即將外銷的布匹、桐油、茶葉等物。不合格的產品被當場退回,並要求整改。起初,一些商賈頗有怨言,但在州衙強硬的態度和“龍安”品牌逐漸打響帶來的長遠利益麵前,也漸漸接受了這套嚴苛的標準。
柳文耀以其沉穩務實的作風,將嶽武穆治軍的嚴謹與對根基的重視,完美融入了地方治理。他不僅在創造財富,更在塑造一種重視質量、崇尚技藝、遵循規則的工商業文化,這遠比一時的利潤更為珍貴。
東南海疆,寒風掠過海麵,帶來刺骨的濕冷。福州碼頭上,一派繁忙景象。三艘經過加強武裝的“泰昌級”炮艦——“揚威”、“撫遠”、“靖海”,以及五艘大型武裝商船,正在進行最後的補給和檢查。這支被張獻忠命名為“探索艦隊”的船隊,即將在開春後,順著季風南下,執行他謀劃已久的遠航計劃。
張獻忠冒著寒風,親自登船檢查。他仔細查看了火炮的固定、彈藥艙的防水、帆索的狀況,甚至親自品嘗了儲備的淡水和乾糧。
“此行非比尋常,”張獻忠對即將擔任艦隊指揮的俞谘皋副將沉聲道,“爾等不僅要抵達呂宋、滿剌加,更要仔細勘察航路、港口、物產,繪製精細海圖。沿途若遇西夷船隻,不必畏縮,彼若不犯我,我便不犯人;彼若挑釁,便以雷霆擊之!要讓那些紅毛夷、荷蘭佬知道,這南洋,往後得按我大明的規矩來!”
“末將明白!定不辱命!”副將肅然應諾。
與此同時,張獻忠派往日本九州島的密使,也已攜帶重禮悄然出發。他們的任務,是繞過德川幕府,與薩摩、長崎等地的強藩建立直接聯係,試探其態度,爭取設立秘密商館,並為未來可能的變化埋下伏筆。海上的探索與陸上的滲透,雙管齊下,張獻忠以其淩厲狠辣的風格,開始落子布局,為大明經略海洋,開拓著前哨陣地。
紫禁城,暖閣內。
太子朱由楧正在朱常洛的指導下,嘗試批閱一些非核心的奏章。他寫得極為認真,時而停頓思索,時而查閱典章,朱常洛則在一旁靜靜觀看,隻在關鍵處出言點撥。
“父皇,柳國舅在龍安推行工匠等級,兒臣以為甚好。然則,若推廣至全國,是否會引發士林非議,認為朝廷重工輕儒?”朱由楧放下朱筆,提出疑問。
朱常洛淡淡道:“治國如烹小鮮,需調和五味。士農工商,皆為國本,缺一不可。儒者治國,工者利器,農者足食,商者通有無。何為輕?何為重?在於因時製宜。如今新政需實學,需技藝,便當鼓勵工匠。隻要把握住‘德’與‘才’的根本,不必過於在意虛名。你要學會的,是平衡之道。”
這時,信王朱由校興衝衝地求見,帶來了格物院的最新進展——一台經過再次改進的小型蒸汽機,成功地在西山皇莊帶動了一組脫粒機,效率遠超人力。
“好!由校,你果然沒讓朕失望!”朱常洛難得地開懷大笑,“此物之利,關乎國運!繼續改進,朕等著它能推動舟車的那一天!”
他勉勵了朱由校幾句,目光隨即投向壁上那幅愈發詳儘的寰宇全輿圖,尤其是在東南海外那片星羅棋布的島嶼與廣闊的海洋上停留良久。
“星圖已備,風帆將揚……”朱常洛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超越當前疆域的光芒。
寒冬雖厲,卻凍不住人心的謀劃與開拓的熱情。帝國的根基在各方深耕下愈發穩固,而其未來的星圖,已在最高決策者的心中,描繪出更為遼闊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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