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漢領著陳滿倉和陳彥,並未在鎮子的繁華街道停留,而是拐進了幾條更為清幽的巷弄。這裡的宅院明顯更為規整雅致,但大多門庭緊閉,透著一種遠離塵囂的安靜。
最終,他們在一座粉牆黛瓦、門楣上並無顯赫匾額,隻簡單刻著一個“趙”字的宅院前停了下來。院牆不高,能看到院內探出的幾竿翠竹,隨風輕曳,平添幾分清雅之氣。
張老漢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臉上露出鄭重之色,這才上前,輕輕叩響了門上的銅環。
叩門聲在寂靜的巷子裡顯得格外清晰。片刻後,院內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黑漆木門“吱呀”一聲從內打開。一位約莫四十歲上下、穿著乾淨素雅青色布裙、頭發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麵容溫和的中年婦人出現在門後。她看到門外的張老漢,臉上立刻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張大哥?您今日怎麼得空過來了?快請進,快請進!”語氣熟稔,顯然與張老漢是舊識。
張老漢也笑著拱手:“趙家弟妹,又來叨擾了。今日確實有事相求,帶了兩位親戚過來。”他側身讓開,介紹道,“這位是陳家溝的陳滿倉老弟,這是他孫兒陳彥。滿倉兄,這位是趙夫人。”
陳滿倉連忙上前,有些拘謹地行禮:“趙夫人安好。”
陳彥也乖巧地跟著行禮:“趙夫人好。”
趙夫人笑容和煦,連忙還禮:“陳大哥不必多禮,既然是張大哥帶來的,都不是外人,快請進來吧。”她目光在陳彥身上停留了一下,見這孩子雖然衣著樸素,但眼神清澈,舉止有禮,心下便先有了兩分好感。
三人隨著趙夫人進了院門。一入院內,陳彥便好奇地打量起來。院子不大,卻收拾得極為乾淨整潔,青石板鋪地,幾乎看不到一片落葉。牆角種著幾叢蘭草和那幾竿翠竹,除此之外,並無太多花卉裝飾,顯得異常簡樸,甚至有些過於清寂,與想象中舉人老爺的府邸相去甚遠。唯有空氣中若有若無飄散的一縷墨香,暗示著此地主人的身份。
趙夫人引著他們穿過小小的庭院,走向正屋旁的一間廂房,低聲道:“文淵正在書房教導蒙童,張大哥你們先在堂屋稍坐,我去通傳一聲。”
正說著,那廂房裡隱約傳來一個溫和卻清晰、帶著循循善誘語調的男聲,正在講解著什麼,其間夾雜著一兩個稚嫩的童音跟讀。看來學生並不多。
趙夫人示意他們先在堂屋等候,自己則輕步走到書房門外,輕輕叩了叩門。
裡麵的講課聲停了下來。片刻,書房門被從裡麵拉開。一位年約五十、身著洗得發白的藍色長衫、麵容清臒、眼神溫潤中透著睿智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他眉宇間帶著一絲書卷氣的沉靜,鬢角已染上些許霜色,但精神看起來頗為矍鑠。此人便是趙文淵趙舉人。
“夫人,何事?”趙文淵溫和地問道,目光隨即看到了堂屋裡的張老漢幾人,臉上立刻露出了驚喜笑容,“原來是守成兄張老漢的字)來了!快請進,快請進!怎好在堂屋坐著?”他一邊說一邊快步迎了出來。
張老漢也笑著上前拱手:“文淵兄,貿然來訪,打擾你授課了。”
“哎,你我之間何須客氣!”趙文淵連連擺手,又看向陳滿倉和陳彥,目光平和,並無絲毫打量或審視的意味。
張老漢連忙再次介紹:“文淵兄,這位是陳家溝的陳滿倉老弟,這是他孫兒陳彥。滿倉兄,這位便是趙文淵趙兄。”
陳滿倉麵對這位真正的舉人老爺,比麵對那沈秀才時更加緊張,手腳都有些不知該往哪裡放,隻是笨拙地躬身行禮:“趙……趙老爺安好。”
趙文淵上前虛扶了一下,語氣溫和:“陳老弟不必多禮,喚我一聲趙先生即可。請坐,都請坐。”他又低頭看向一直安靜站在祖父身邊、正好奇地看著他的陳彥,微微一笑,“這孩子是叫彥兒?幾歲了?”
“回趙先生,小子陳彥,五歲了。”陳彥奶聲奶氣卻口齒清晰地回答,並像模像樣地作了個揖。
趙文淵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欣賞,點了點頭:“嗯,好孩子,知禮數。”
這時,書房裡探出一個小腦袋,也是一個約莫五六歲、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往外看,想必就是剛才跟著讀書的那個蒙童,也可能是趙先生的孫子。
趙文淵回頭溫聲道:“修遠,你自己先將方才教的《千字文》前十句溫習五遍,仔細揣摩字形字義,為師與客人說幾句話。”
那叫修遠的小男孩乖巧地應了一聲“是,先生”,便縮回頭去。
趙夫人已手腳麻利地沏了幾杯清茶送來。眾人分賓主在堂屋坐下,寒暄了幾句近況。
張老漢知道趙文淵不喜虛言繞彎,便放下茶杯,神色鄭重地開口:“文淵兄,實不相瞞,今日攜親家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趙文淵放下茶杯,認真地看向他:“守成兄請講。”
張老漢指了指陳彥,語氣帶著幾分自豪又幾分懇切:“就是為了我這小外孫彥兒。這孩子……與尋常孩童有些不同,於讀書一道,似乎頗有幾分天賦。我與親家商議,絕不能埋沒了他,定要為他尋一位真正的良師啟蒙。思來想去,這鎮上乃至周邊,學問、人品、耐心能勝任者,非文淵兄你莫屬!故而今日厚顏前來,懇請文淵兄看在往日情分上,能否收下這孩子,點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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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滿倉也緊張地站起身,再次躬身:“求趙先生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