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初訪蒙師遭冷眼外祖鼎力尋良機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陳彥還在溫暖的被窩裡做著關於之乎者也的夢,便被祖父陳滿倉輕聲喚醒了。
“彥兒,醒醒,快醒醒。”陳滿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鄭重,“今日爺爺帶你去鎮上,咱們去瞧瞧學堂。”
陳彥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讀書!終於要開始了!他立刻骨碌一下爬起身,配合著祖父的動作。陳滿倉顯得格外仔細,拿出家裡最好的一套、雖然漿洗得發白卻難得沒有補丁的衣裳給陳彥換上,又用濕布巾將他的小臉、小手擦得乾乾淨淨,連頭發都梳理得整整齊齊,恨不得一根雜毛都不許有。
王氏也早早起來,煮了兩個雞蛋塞進陳彥懷裡:“路上吃,到了先生那兒要乖乖的,聽爺爺的話。”
陳滿倉自己也換上了一身最體麵的行頭,儘管袖口和肘部依舊能看到磨損的痕跡。爺孫倆匆匆吃過早飯,便踏著晨露,向鎮上走去。陳滿倉步子邁得又大又急,陳彥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心中既充滿期待,又因祖父的嚴肅而有些忐忑。
鎮上他們來過多次,但這次的目標明確——位於鎮東頭一條相對清淨小巷裡的“沈氏蒙館”。這是鎮上一位沈老秀才開設的私塾,名氣不小,據說束修學費)相對其他幾家館要便宜些,門檻也低,基本上是交錢就能進,因此吸引了不少家境普通的學子。
來到蒙館門外,隻見一座青磚小院,黑漆木門上掛著一塊略顯陳舊的匾額,上書“沈氏蒙館”四個大字。院內隱隱傳來孩童們參差不齊的誦讀聲。
陳滿倉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恭敬的笑容,這才輕輕叩響了門環。
片刻後,一個十來歲的學童開了門,好奇地看著他們。陳滿倉連忙說明來意,想送孫兒來蒙學,求見沈先生。
學童讓他們在門口稍候,自己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引著他們穿過一個小小庭院,來到一間充作學堂的廂房外。
還未進門,便聽到一個略顯乾澀、帶著嚴厲腔調的老者聲音正在訓斥:“……‘曰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不容紊!讀!大聲點!沒吃飯嗎?!”
透過敞開的房門,可以看到裡麵坐著二十幾個年齡不一的孩童,正搖頭晃腦地念書。一位穿著半舊藏青色長衫、頭戴方巾、留著山羊胡、麵容清瘦嚴肅的老者,正手持戒尺,在學童中間踱步。想必這就是沈秀才了。
陳滿倉不敢打擾,恭敬地站在門外等候。陳彥也乖巧地站在祖父身邊,好奇地打量著裡麵的環境和那位未來的“先生”。
沈秀才訓完話,一抬眼,瞥見了站在門外的爺孫倆。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迅速在陳滿倉和陳彥身上掃過。陳滿倉雖然竭力收拾過,但那身洗得發白、邊角磨損的衣裳,以及那雙因長期勞作而粗糙皸裂的大手,還有陳彥身上那件雖然乾淨卻明顯是便宜粗布製成的“好衣服”,無一不在昭示著他們貧寒的農戶身份。
沈秀才的眉頭立刻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眼神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不耐煩。他並未走出學堂,隻是隔著門,語氣冷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門口的陳滿倉聽清:“何事?”
陳滿倉連忙上前一步,賠著笑臉,躬身行禮:“沈先生安好。小老兒姓陳,家住陳家溝,這是小孫陳彥,今年五歲,想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沈秀才便極其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驅趕蒼蠅一般,打斷了他:“行了行了!知道了!蒙館有蒙館的規矩!束修一季度一交,概不賒欠!筆墨紙硯自備!交得起錢,明日便可送來!交不起,就彆在這裡杵著,耽誤學子功課!”
這番連珠炮似的話,冰冷而生硬,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勢利和驅逐之意。他甚至沒有問孩子資質如何,也沒有絲毫想要了解的意思,僅僅憑衣著就判定了來者的價值。
陳滿倉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準備好的說辭全被堵在了喉嚨裡,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尷尬、窘迫、還有一絲被羞辱的憤怒交織在一起,讓他愣在原地,手足無措。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滿懷希望而來,竟會受到如此對待。
陳彥站在祖父身後,小手緊緊攥著祖父的衣角,心裡也湧起一股氣憤和鄙夷。如此以衣冠取人、毫無師者胸襟的先生,即便學問再好,又能教出什麼樣的學生?絕非良師!
沈秀才見他們還不走,臉色更加不虞,冷哼一聲,對那個開門的學童道:“關門!閒雜人等,勿再放進來打擾!”說完,竟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繼續督促學子們念書去了。
那學童有些同情地看了他們一眼,但還是依言緩緩關上了房門,將爺孫倆隔絕在外。
站在緊閉的黑漆木門外,聽著院內重新響起的、似乎都帶上了幾分壓抑的讀書聲,陳滿倉仿佛被抽乾了力氣,佝僂著背,長長地、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方才的滿腔熱忱和希望,被這一盆冷水澆得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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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陳彥輕輕拉了拉祖父的手,小聲安慰道,“這個先生不好,我們不在這裡學。”
陳滿倉回過神來,看著孫子清澈懂事的眼睛,心裡更是酸澀。他揉了揉陳彥的腦袋,強打起精神:“嗯,爺爺知道。這先生……確實……走,彥兒,我們去找你外公!你外公認識的人多,定能給你找個好先生!”
事到如今,也隻能去求助親家了。雖然有些難以開口,但為了孫子的前程,這張老臉也算不得什麼了。
爺孫倆轉身離開沈氏蒙館,朝著鎮上的張家雜貨鋪走去。路上的熱鬨景象似乎也失去了色彩。
一到雜貨鋪門口,正在櫃台後撥弄算盤的張守業舅舅)一眼就看到了他們,連忙迎了出來:“滿倉叔?彥兒?你們怎麼來了?快進來坐!”他注意到兩人神色有些不對,尤其是陳滿倉,臉上帶著明顯的失落和疲憊。
陳彥看到熟悉的舅舅,心裡的委屈和剛才的尷尬消散了不少,乖巧地喊人:“舅舅。”
聽到動靜,外公張老漢和外婆也從後堂走了出來。一看親家和外孫這麼早過來,而且臉色不佳,都很是驚訝。
“滿倉兄,這是……出什麼事了?”張老漢關切地問道。
陳滿倉歎了口氣,也不再隱瞞,將剛才去沈氏蒙館碰壁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話語中難掩沮喪和一絲憤懣:“……唉,都怪我,沒本事,讓人家瞧不起了……隻是苦了彥兒,差點被那勢利眼耽誤……”
張老漢聽完,眉頭緊鎖,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猛地一拍桌子:“豈有此理!沈老酸丁!真是越老越糊塗!眼睛裡隻剩下那點銅臭了!簡直有辱斯文!滿倉兄,你不必介懷,此等人物,不配為師!彥兒不去他那裡,是好事!”
外婆也心疼地拉過陳彥,摟在懷裡心肝肉兒地叫著,罵那沈秀才瞎了眼。
發泄了一通,張老漢看著陳滿倉,神色卻轉為欣慰和鄭重:“滿倉兄,你能如此果斷,不顧臉麵受挫,第一時間就為彥兒的前程來尋我,足見你對彥兒讀書一事的重視和決心!好!太好了!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他捋著胡須,眼中閃過追憶之色,沉吟道:“沈某人之流,不值一提。彥兒這等天賦,豈能交由庸才糟蹋!我心中已有一人選,若他能點頭,必是彥兒莫大的造化!”
他看向陳滿倉和陳彥,語氣變得認真:“此人姓趙,名文淵,乃是我昔日的同窗。論天賦,他遠勝於我,當年可是咱們縣裡有名的神童,二十歲便中了秀才,二十四歲更是高中舉人,名噪一時!論品行,他性格沉穩謙和,從不因家境貧富貴賤而看輕任何人,心中唯有學問二字。”
說到此處,張老漢歎了口氣,語氣帶上一絲惋惜:“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他中舉之後,本該前程似錦,卻接連遭遇父母亡故之痛。守孝六年,期間又恰逢朝廷變故,科考一度中斷。待他孝期結束,重拾書本準備進京會試時,已然錯過了最佳的時機與心境。接連兩次會試失利後,他便心灰意冷,絕了仕進之念,回到鎮上隱居,以教書育人和鑽研學問自娛,極少再過問外界俗事。因其學問高深,為人又淡泊,尋常人難以請動他收徒。”
介紹完這位同窗,張老漢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但正因如此,若能得他青眼,對彥兒而言,才是真正的幸事!文淵兄看人,從不看衣著門第,隻看心性與資質。彥兒既有過目不忘之能,又天性聰穎,或許正能合他的眼緣!我這就親自帶你們去拜訪他!成與不成,總要試上一試!”
聽到外公要帶自己去見這樣一位曾經才華橫溢、又曆經坎坷、品行高潔的先生,陳彥心中頓時充滿了好奇與敬意,方才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期待。他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外公:“謝謝外公!彥兒一定好好表現!”
陳滿倉更是激動不已,連連拱手:“親家!這……這真是……太感謝了!讓你如此費心,還要勞動您親自去求人……”
“為了孩子,我這把老骨頭跑一趟算得了什麼!”張老漢大手一揮,當即對張守業吩咐道,“守業,你看好鋪子。我帶你滿倉叔和彥兒去一趟趙府。”
說罷,張老漢仔細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鄭重地領著陳滿倉和陳彥,向著那位隱居的趙舉人府邸走去。這一刻,初次碰壁的陰鬱被親情的溫暖和新的希望徹底驅散。陳彥知道,他的讀書之路,雖然開端不甚順利,但在外公的鼎力相助下,正通往一個遠超預期的、可能遇見真正良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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