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離愁彆緒送征役書館忽逢玉人來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官府的胥吏帶著冰冷的文書和名冊,如同秋日寒霜,降臨了陳家溝。
最終,經過裡正和族老的艱難協調與抽簽,陳家需出兩丁。陳延峰作為長子,責無旁貸地站了出來。同時,三叔陳延嶽也因為年輕力壯、家中暫無幼子拖累兒子尚在繈褓),被征調。此外,村裡還有另外七八個青壯年一同被征。
出發的前夜,陳家氣氛凝重。張桂娘默默地為丈夫和小叔子打點行裝,除了必要的衣物和乾糧,最重要的便是那用油紙仔細包裹、分成好幾份妥善藏好的藿香正氣散。陳彥又特意用厚實的棉布和木屑做了兩個簡易的“保溫桶”,裡麵塞滿了前一天晚上用硝石新製的、敲得碎碎的小冰塊,叮囑父親和三叔一旦感覺燥熱難耐,便取出少許含服或擦拭額頸。
“爹,三叔,這些藥散和冰,關鍵時刻能頂大用,千萬彆舍不得。天氣一熱就先用上,預防比救治更重要。”陳彥不放心地一遍遍叮囑。
“放心吧,彥兒,爹記住了。”陳延峰重重地點頭,看著兒子,眼中充滿了驕傲和不舍。
“有大侄子你這神仙寶貝,三叔我肯定全須全尾地回來!”陳延嶽故作輕鬆地拍拍胸脯,但眼底深處的那絲緊張卻瞞不過家人。
陳滿倉和王氏更是千叮萬囑,尤其是對陳延峰:“峰兒,你是大哥,在外麵要多照應著延嶽,自己也千萬保重……家裡不用擔心,有我們在……”
這一夜,陳家無人安眠。
翌日清晨,村口的古槐樹下,擠滿了送行的人。哭泣聲、叮囑聲、歎息聲混雜在一起,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離愁彆緒。即將遠行的男人們強作鎮定,與家人做著最後的告彆。
陳延峰抱著小女兒陳秀,親了又親,又摸了摸兒子陳彥的頭,最後對站在一旁的二弟陳延嶺囑咐道:“延嶺,爹娘和家裡,就托付給你了。地裡的活計你多費心,有什麼難處就去找裡正和族老商量,千萬彆硬扛。你嫂子身子弱,彥兒又要讀書,家裡裡外外……”
他絮絮叨叨,事無巨細地交代著,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平日裡沉默寡言的他,此刻卻變得異常囉嗦,眼神裡充滿了對家的牽掛和不放心。
陳延嶺紅著眼圈,不住地點頭:“大哥,你放心,我都曉得,家裡有我!你和三弟一定要平安回來!”
就在這時,裡正和負責帶隊的胥吏交談了幾句,走過來提高了聲音對送行的人群說道:“鄉親們,都先靜一靜!聽我說一句!”
人群稍稍安靜下來。
裡正繼續道:“剛和差爺確認了,咱們這次服的徭役,是去修繕通往府城的那段官道!活兒是平整路麵、夯實路基、清理邊溝,雖然也辛苦,但比去挖河修堤、築城守塞要強得多!至少不用日夜泡在水裡,也不用擔心蠻子打過來!工期也不算太長,說是兩個月就能輪換一批!大家夥兒都把心放寬些,把他們好好送走,咱們在家裡等著他們平安歸來!”
這番話像是一劑強心針,讓原本絕望悲傷的氣氛緩和了不少。雖然離彆依舊痛苦,但至少不是去赴死役,這讓家屬們的心中多少燃起了一絲希望。人群中響起了一片鬆口氣的唏噓聲和更加殷切的叮囑。
“聽到了嗎?是修路!還好還好……”
“當家的,去了好好乾,彆偷懶,但也彆逞強……”
“兩個月就能回來一批,盼頭大了!”
陳彥站在母親身邊,看著父親那絮叨卻充滿溫情的背影,看著母親強忍淚水的模樣,看著祖母偷偷抹眼淚,看著三叔努力逗弄自己兒子卻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鼻子一陣發酸。儘管得知役務相對輕鬆,他依然深深體會到這個時代底層百姓麵對國家征役時的無奈與艱辛。但裡正的消息確實驅散了最沉重的陰霾,讓這場離彆多了幾分盼頭。
終於,胥吏催促啟程。男人們背上行囊,一步三回頭地彙入征夫的隊伍,緩緩消失在村口的土路儘頭。
送行的人群久久沒有散去,空氣中彌漫的悲傷中摻雜了一絲新的希望。
送走了父親和三叔,陳家的生活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顯得有些空蕩和沉寂。陳彥將擔憂壓在心底,更加專注於學業。他知道,唯有自己爭氣,將來或許才能真正改變家人乃至更多人的命運。
幾日後的一個清晨,陳彥照常來到趙府。剛進院門,便聽到堂屋裡傳來一陣不同於往日的、格外歡快的談笑聲,其中還夾雜著一個陌生的、溫婉的女聲。
他好奇地望過去,隻見師母趙夫人正拉著一位年近三十的婦人的手,兩人坐在椅上,相談甚歡。師母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燦爛的笑容,是陳彥平日少見的光彩。那陌生婦人穿著淡雅的藕荷色襦裙,梳著利落的婦人發髻,麵容與師母有五六分相似,隻是更加年輕秀美,眉宇間帶著一股書卷氣的溫婉和一絲為人母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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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彥連忙上前,恭敬地行禮:“師母早安。”
趙夫人見到他,笑得更加開心,招手道:“彥兒來了,快過來。快來見過你大師姐。”
那婦人也微笑著站起身,目光溫和地看向陳彥。
“大師姐?”陳彥有些驚訝,連忙再次行禮,“陳彥見過大師姐。”
趙夫人笑著介紹:“這是我那大女兒,趙露,嫁與鄰縣林家,你喚她大師姐便是。她呀,是帶著孩子回娘家省親,住些日子。”
“原來是趙師姐,ee……歡迎您回來。”陳彥差點順口說出英文,連忙改口。
林師姐掩口輕笑,聲音柔和悅耳:“娘常在家書中提起父親收了一位天資卓絕的小師弟,今日一見,果然靈秀非凡,器宇不凡。爹爹好福氣。”她談吐得體,落落大方,顯然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
又寒暄了幾句,陳彥便告退前往書房。趙夫人笑著叮囑:“修遠和馨兒怕是已經在書房了,你去吧。”
陳彥點頭,走向書房。推開虛掩的房門,果然看到師兄趙修遠正端坐在書案前,而他旁邊另一個小一些的書案後,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襟危坐,趙修遠手裡拿著一本《千字文》,正指著上麵的字,耐心地教著:“馨兒你看,這個字念‘天’,天空的天。上麵一橫,下麵一個大……”
聽到開門聲,兩人都回過頭來。
刹那間,陳彥隻覺得眼前一亮。
那小女孩約莫五六歲年紀,穿著一身粉嫩的衣裙,頭發梳成兩個可愛的小鬏鬏,用紅色的頭繩係著。她的臉蛋粉雕玉琢般精致,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能掐出水來。一雙大眼睛猶如浸在清泉裡的黑琉璃,又長又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忽閃忽閃的,充滿了好奇與靈動。小巧的鼻子,花瓣般粉嫩的嘴唇,組合在一起,漂亮得不像真人,倒像是年畫裡走下來的玉女娃娃。
她看到陳彥,似乎有些害羞,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微微低下頭,白嫩的小臉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小手無意識地捏著衣角,那副嬌怯怯、羞答答的小模樣,瞬間擊中了人心最柔軟的地方。
趙修遠看到陳彥,連忙起身介紹:“師弟,你來了。這是我妹妹,叫林婉馨,小名馨兒,跟你同歲,這次隨母親回來小住。”他又對那小女孩柔聲道,“馨兒,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陳彥師弟,學問可厲害了,快叫師兄。”
那名叫林婉馨的小女孩,這才抬起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飛快地瞥了陳彥一眼,聲音細細軟軟、帶著點兒奶氣,如同春風拂過風鈴般清脆悅耳:“陳彥師兄好。”
陳彥注意到她麵前攤開的紙上,已經工工整整地寫了幾個“天”字,雖然筆觸稚嫩,但結構端正,顯然是被哥哥教得很認真,自己也學得用心。
陳彥兩世為人,自認心誌堅定,此刻竟也有一瞬間的失神。他連忙定了定心神,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拱手還禮,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常:“馨兒師妹好。師兄在教你識字嗎?寫得真好看。”
馨兒聽到誇獎,小臉更紅了些,小聲說:“謝謝師兄……哥哥教得好。”
趙修遠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馨兒聰明,一教就會。我正好溫習完功課,便想著先教她認幾個簡單的字。”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書房內,空氣中仿佛有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舞蹈。三個年齡相仿的孩子,在這充滿書卷氣息的空間裡初次相見。趙修遠憨厚耐心,陳彥沉穩聰慧,而新來的林婉馨,則像一顆突然闖入的、璀璨而精致的明珠,為這平靜的書房增添了一抹亮色和一份難以言喻的微妙氛圍。
陳彥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蕩漾起一圈圈細微的、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覺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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