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市井偶遇寒門士無端橫禍起蕭牆
院試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悅來居客棧內的學習氛圍也愈發凝重。已是亥時三刻,窗外月色朦朧,客棧書房內燭火搖曳。趙文淵先生手持戒尺,輕輕敲打著桌麵,目光如炬地盯著兩位弟子。
彥兒,修遠,你們可知院試與府試最大的區彆何在?趙文淵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陳彥略一思索,恭敬答道:先生,學生以為院試更重經世致用之學,策問所占比重更大。
趙修遠補充道:而且院試彙聚一省英才,競爭更加激烈。
趙文淵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院試是童生成為秀才的關鍵一關。這幾日我觀你們文章,經義基礎紮實,但策論仍欠火候。他特彆看向趙修遠,修遠,文章華麗有餘,務實不足。
趙修遠臉上微紅,低頭稱是。
連日的苦讀讓陳彥和趙修遠都麵帶倦容。陳延嶽輕手輕腳地準備夜宵,石頭安靜地守在門外,整個客棧都籠罩在備考的緊張氛圍中。
趙文淵終於放下書卷,語氣緩和: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勞逸結合,張弛有度。明日午後,隨我出去走走,換換心境。
次日午後,陽光明媚。師徒五人信步走向附近一條熱鬨的街市。小販的吆喝聲、顧客的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笑聲,構成了一幅生動的市井畫卷。
好久沒有這麼悠閒地散步了。趙修遠深吸一口氣,整日悶在客棧裡,都快忘了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陳延嶽笑道:修遠賢侄說得是。讀書固然重要,但也要適時放鬆。
他們尋了一間名為味香樓的二層小酒樓。酒樓門麵不大,但裝修雅致,門楣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
跑堂的夥計熱情地迎上來,見幾人氣質不凡,連忙躬身道:幾位客官樓上請,樓上有雅座。
二樓臨窗的位置可以俯瞰街景。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進來,在桌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幾人點了清炒時蔬、火腿筍湯等幾樣清淡小菜。
等候上菜時,趙文淵悠閒地品著茶,忽然問道:彥兒,修遠,你們可知為何要帶你們來這等市井之地?
陳彥思索片刻,答道:先生是要我們體察民情?
不錯。趙文淵點頭,讀書人不能隻知閉門造車,更要了解民間疾苦。
正說著,一位穿著洗得發白、肘部打著補丁的青色儒衫的年輕書生,端著托盤小心翼翼地上菜。這書生年紀約莫二十上下,麵容清瘦,眉宇間帶著愁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身破舊儒衫,雖然漿洗得乾淨,但布料粗糙,顏色褪敗。
陳彥注意到他端盤子的手指關節粗大,指甲縫裡殘留著墨跡和汙漬。這雙手,既握過筆,也乾過粗活。
幾位客官,菜齊了,請慢用。書生低聲說道,聲音沙啞。他的動作略顯生疏,擺放菜肴時甚至有些手忙腳亂。
趙文淵微微頷首:有勞了。
那書生匆匆一揖,便快步下樓去了,背影倉促。
這書生倒是稀奇。趙修遠低聲道,看他那身打扮,明明是個讀書人,怎的在此跑堂?
陳彥沉吟道:想必是家中清貧,借此補貼家用吧。他想起自己前世也曾勤工儉學,對此並不歧視,反而生出一絲同情。
趙文淵淡淡道:寒門子弟求學之路,向來艱難。你們能有今日的條件,應當珍惜。
這話讓陳彥和趙修遠都陷入了沉思。確實,比起那些連書本都買不起的寒門學子,他們已是幸運許多。
用罷飯,幾人起身下樓。走到一樓大堂時,陳彥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靠近角落的一個位置,腳步不由得一頓。
隻見剛才那位送菜的書生,正獨自坐在一張空桌旁,背對著喧鬨的大堂,微微佝僂著背,手中捧著一本頁麵泛黃、邊角卷起的書冊,正聚精會神地看著。
大堂裡人聲鼎沸,但這書生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書海中。他的手指在書頁上輕輕劃過,嘴唇微動,似乎在默念著什麼。偶爾遇到不解之處,還會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那專注的神情,與方才跑堂時的謙卑恭謹判若兩人。陽光從窗欞間灑落,在他身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光暈。
陳彥靜靜地站在樓梯口,看著這一幕,心中肅然起敬。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在辛苦勞作的間隙,依然能爭分奪秒地讀書,這份執著和堅韌,絕非尋常人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