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貢院深處,龍門緊閉,戒備森嚴。自三月初九考生離場後,這裡便進入了另一場無聲卻更為關鍵的鏖戰——閱卷。
數千份試卷,堆積如山,每一份都承載著一個士子十年的寒窗苦讀、一個家族乃至一方的期望。在至公堂內,今科會試的主考官、禮部尚書李文淵端坐主位,神色肅穆。下方,數十名經過嚴格甄選的同考官、謄錄官、對讀官各司其職,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一名書吏快步上前,躬身稟報:“啟稟部堂大人,甲辰科會試,共計七千六百八十二名舉子應試。其中,十五人中途因病退場,實收試卷七千六百六十七份。現已全部糊名、謄錄、對讀完畢,請大人示下。”
李文淵微微頷首,聲音沉穩:“諸位,國家取士,在此一舉。望各位同僚秉至公之心,持衡文之尺,務求拔擢真才,不使明珠蒙塵,亦不令濫竽充數。開始吧。”
一聲令下,閱卷工作正式展開。試卷被分發給各位同考官。堂內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偶爾的磨墨聲,以及考官們或輕或重的呼吸聲。
這是一項極其繁重且需要高度專注的工作。每位考官都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瀏覽大量試卷,並根據文理、氣韻、見識等諸多標準,迅速做出評判。初閱通過的試卷,貼上薦條,送入內簾由更高一級的考官複核;文理不通、荒謬淺薄者,則直接黜落,貼上落單,謂之“踢出”。
一時間,貢院內景象紛呈:
有的同考官讀到精彩之處,忍不住拍案叫絕,低聲讚歎:“好!此破題精準,承轉自如,議論恢弘,真乃錦繡文章!當薦!”
有的則眉頭緊鎖,搖頭歎息:“唉,辭藻雖華麗,然空洞無物,猶如畫脂鏤冰,終無大用。可惜了這筆好字。”
更有甚者,讀到胡言亂語、狗屁不通之處,氣得胡子直抖,直接將試卷擲於一旁,怒道:“荒謬!如此文理,也敢來赴會試?簡直有辱斯文,不配為讀書人!黜落!”
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茶香,以及一種無形的緊張與壓力。薦卷與落卷的試卷,逐漸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堆。被薦上的試卷,將麵臨更嚴苛的複核,爭奪那有限的進士名額;而被黜落的,則意味著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與此同時,洛陽城內,經過九天緊張的沉寂後,隨著考生們的歸來,又重新變得活躍起來。各大茶館酒肆,談論最多的,自然是剛剛結束的會試。士子們或三五成群,交流應試心得;或忐忑不安,猜測著最終的結果。
太孫趙宸心中一直惦記著陳彥等人。這日午後,他輕車簡從,再次來到宅邸探望。
見到趙宸,陳彥、柳雲卿、趙修遠連忙起身相迎。經過幾日休養,三人氣色已好了許多。
“殿下怎麼親自來了?”陳彥拱手道。
趙宸笑著擺手:“不必多禮。孤來看看你們恢複得如何。九天煎熬,想必辛苦異常。”他目光掃過三人,見他們精神尚可,便放下心來,問道:“如何?此次應試,感覺如何?可有把握?”
趙修遠心直口快,搶先答道:“回殿下,辛苦是真辛苦!那貢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不過,考題倒還算順手,我覺得發揮尚可,中式應當有望!”他雖然嘴上說著辛苦,但眉宇間卻帶著幾分自信。
柳雲卿則沉穩許多,撚須微笑道:“承蒙殿下掛念。考題中規中矩,在下儘力而為,自覺未有大的疏漏。能否中式,還需看考官眼緣與天下英才相較。”
趙宸點點頭,最後將目光投向陳彥,帶著明顯的期待:“維嶽,你呢?”
陳彥神色平靜,拱手答道:“回殿下,臣已竭儘所能。文章得失,自有公論。但求無愧於心,至於名次,不敢妄加揣測。”他語氣謙遜,但眼神清澈坦然,透著一股沉穩的自信。
趙宸聞言,眼中笑意更深。他了解陳彥的性格,知其並非虛言,心中便有了幾分底。他笑道:“好!無愧於心便是最好!孤相信你們的才學。”
這時,陳彥想起一事,便道:“殿下,日前我與來自南方嶽麓、白鹿兩院的幾位同窗,共同發起了一個讀書會,取名‘露會’,意在相互砥礪學問。放榜之日,我們約定在狀元樓一同候榜。不知殿下屆時是否有暇,可否賞光一同前往?也好讓我等有機會向殿下請教。”
趙宸聞言,頗感意外,隨即露出濃厚的興趣。他正想更多地接觸這些有真才實學的年輕士子,了解他們的想法,陳彥這個邀請正中下懷。他欣然應允:“哦?‘露會’?好名字!放榜之日,狀元樓彙聚天下英才,正是風雲際會之時。孤定然前往,與諸位才俊一同見證金榜題名之盛事!”
見太孫答應,陳彥等人也十分高興。這意味著太孫對他們這個新興的士子團體表示了認可和支持。
然而,就在這看似平靜的等待期,洛陽城中卻悄然刮起了一股不太和諧的風。山東路解元黃天道,自那日當街受挫後,似乎並未消停。他憑借其山東士林領袖的身份和家世背景,連日來頻繁出入於一些官員府邸和士子聚集的場所,高談闊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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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市麵上便開始流傳一些消息:
“聽說了嗎?山東黃解元放言,此次會試,他發揮極佳,文章花團錦簇,論策更是鞭辟入裡,深得考官讚賞!”
“黃解元說了,會元之位,他當仁不讓!臨安那個陳彥,不過是仗著些運氣和太孫的庇護,論真才實學,豈能與他相比?”
“看來這會元之爭,已是黃解元的囊中之物了!”
這些言論經由一些與黃家交好或受其惠顧的士子、甚至說書人之口傳播開來,頗有幾分甚囂塵上之勢。顯然,黃天道是想利用放榜前這段輿論空窗期,先聲奪人,為自己造勢,一方麵挽回之前丟掉的麵子,另一方麵也想在心理上壓製陳彥,擾亂其心境。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陳彥等人耳中。趙修遠聞之氣憤不已:“這個黃天道,真是恬不知恥!考場之上憑的是真本事,他這般到處吹噓,算什麼英雄好漢!”
柳雲卿則皺眉道:“此人心術不正,慣用此類手段。維嶽,切莫受其乾擾,靜心等待放榜便是。”
陳彥聽後,隻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言。黃天道此舉,在他意料之中。真正的較量,在試卷之上已然完成,豈是幾句狂言所能改變的?他心中一片平靜,反而更加期待放榜之日的到來,期待用實實在在的結果,讓一切喧囂塵埃落定。
貢院內,閱卷在緊張進行;洛陽城中,輿論暗流湧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那即將張掛的金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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