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皇帝恩準,陳彥歸心似箭。他並未在洛陽多做停留,婉拒了各方宴請,隻與太孫趙宸、英國公張輔等核心人物辭行,又特意與劉暢、柳雲卿兩位好友小聚一番,便著手準備返鄉事宜。
皇帝賞賜的錦緞百匹、黃金千兩,他並未全部帶走,隻取了一部分作為回鄉用度及饋贈親友之禮,其餘大部分交由府中管事小心收存於洛陽宅中。此行輕車簡從,陳彥特意讓蘇幕婉隨行,另帶了已擢升為昭武校尉的石頭以及四名精乾可靠的親隨護衛,外加一名駕車的忠仆。
離了繁華帝都,車馬向南而行。秋高氣爽,官道兩旁稻田金黃,農人忙碌,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與北疆的肅殺烽煙恍若兩個世界。陳彥與蘇幕婉同乘一車,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色,心中感慨萬千。蘇幕婉安靜地陪在一旁,時而為他斟上一杯熱茶,兩人偶爾低語幾句,氣氛溫馨而寧靜。
石頭騎馬護衛在車旁,一身嶄新的昭武校尉戎裝,腰佩長刀,神情肅穆,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如今他已是正四品的武官,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山野少年,經曆了戰火洗禮,更顯沉穩精乾。他牢記著自己的職責,誓要護得公子與蘇姑娘周全。
此行返鄉,陳彥心中還惦記著一件重要的事——他要去一趟臨江府,看望許傑的家人。
許傑,那位在錢塘縣倭亂中,為救他而慨然赴死、壯烈犧牲的普通士兵。臨終前,他將懷有身孕的妻子王氏和年邁的母親托付給了陳彥。這份沉甸甸的囑托,陳彥從未忘懷。即便是在雲州最緊張的戰事間隙,他也曾托人往臨江送過銀錢書信。如今北疆暫安,自己得以返鄉,於情於理,都必須親自前去探望,方能安心。
數日後,車馬抵達臨江府地界。陳彥並未聲張,按照記憶中的地址,一路詢問,找到了位於城郊的許家。那是一座清靜樸素的小院,比之記憶中錢塘的居所略顯簡陋,但收拾得乾乾淨淨。
陳彥讓石頭等人在院外等候,自己與蘇幕婉一同上前。他整了整衣冠,蘇幕婉也略作整理,兩人對視一眼,陳彥深吸一口氣,上前輕輕叩響了門環。
片刻後,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位頭發花白、麵容慈祥的老婦人探出身來,正是許傑的母親。她看到門外站著的是一對氣度不凡、身著錦袍的年輕公子和一位清麗溫婉的姑娘,先是愣了一下,待仔細看清陳彥的麵容時,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
“陳……陳公子?!是您?!真的是您來了!”許母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連忙打開大門,“快!快請進!哎呀,貴客臨門,寒舍簡陋,公子和這位姑娘快請進!”
“許媽媽,許久不見,您老身體可還硬朗?”陳彥連忙上前扶住老人,語氣親切而恭敬,隨即側身介紹道,“這位是蘇幕婉蘇姑娘。”
蘇幕婉上前一步,盈盈一禮,聲音溫柔:“小女子蘇幕婉,見過許媽媽。”
“哎喲,好俊的姑娘!快請進,快請進!”許母連忙還禮,將兩人讓進院內。
“王家妹子!王家妹子!快出來!你看誰來了!”許母朝屋內喊道。
屋內腳步聲急促響起,一位身著素淨衣裙、容貌清秀的年輕婦人抱著一個繈褓走了出來,正是許傑的遺孀王氏。她看到陳彥,也是又驚又喜,連忙上前行禮:“民婦參見陳公子!”目光看到一旁的蘇幕婉,略帶詢問。
“王家嫂子快快請起,不必多禮!”陳彥虛扶一下,再次介紹,“這位是蘇姑娘。”
蘇幕婉同樣向王氏行了一禮:“見過王家嫂子。”
王氏連忙回禮,目光在溫婉大方的蘇幕婉和氣質卓然的陳彥之間悄悄流轉,似乎明白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寬慰。
陳彥的目光隨即落在她懷中那個睜著烏溜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陌生人的嬰兒身上,“這就是……”
“回公子,”王氏臉上泛起一絲母性的柔光,又帶著些許哀傷,“這就是我當家的……留下的孩子,是個男孩,已經四個多月了。”
許母在一旁抹著眼淚,又是心酸又是欣慰道:“是啊,傑兒他……他沒福氣,看不到這孩子了。幸好老天開眼,讓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了,傑兒也算有後了……”
陳彥看著那稚嫩的小臉,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既有對許傑犧牲的痛惜,又有對其有後傳承的欣慰。他輕聲道:“許兄弟在天有靈,見到孩子如此健康可愛,也當含笑九泉了。”蘇幕婉站在他身側,看著那嬰兒,眼中也流露出溫柔與憐惜之色。
進屋落座,王氏奉上清茶。蘇幕婉自然地接過茶壺,為許母和王氏也斟上茶,舉止得體,毫無驕矜之氣。陳彥仔細詢問了許母的身體狀況、家裡的生活、孩子喂養等瑣事,得知自己此前托人送來的銀錢她們都收到了,生活雖不富裕,但尚算安穩,心中稍安。蘇幕婉在一旁安靜聆聽,偶爾輕聲細語地詢問一些孩子日常的細節,顯得十分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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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母看著陳彥,又看看一旁嫻靜溫柔的蘇幕婉,眼中充滿了感激:“陳公子,蘇姑娘,你們真是……真是我們許家的大恩人!若不是公子一直惦記著我們這孤兒寡母,時常接濟,我們這日子……真不知該怎麼過下去。傑兒他……他救您,救得值!他沒看錯人!”
“許媽媽千萬彆這麼說!”陳彥神色肅然,“許兄弟於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照顧您和王家嫂子、小公子,是我分內之事,何談恩情?若非許兄弟,我早已命喪錢塘,焉有今日?”蘇幕婉也輕聲道:“許媽媽言重了,陳公子常念許壯士恩義,此乃應有之義。”
敘話間,那孩子似乎不怕生,一直好奇地盯著陳彥和蘇幕婉看,忽然咧開沒牙的小嘴,咯咯笑了起來,十分可愛。
許母看著孩子,又看看陳彥和蘇幕婉,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期盼,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陳公子,老身……老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許媽媽但說無妨,隻要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辭。”陳彥誠懇道。
許母看了看王氏,王氏微微點頭,她才鼓起勇氣道:“公子您是文曲星下凡,是連中六元的狀元郎,天下聞名的才子。這孩子……畢竟是傑兒的骨血,老身想……想厚顏請公子您,給孩子取個名字,讓他沾沾您的文氣和福氣,將來……也能像您一樣,有出息,光耀門楣,他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王氏也期盼地看著陳彥。
陳彥聞言,微微一怔。取名之事,非同小可,往往由家族長輩或德高望重者為之。許母將此重任托付於他,其中蘊含的信任與期望,沉甸甸的。
他看著那懵懂無知卻笑容純淨的孩子,又想起許傑臨死前的囑托與那雙不甘卻堅定的眼睛,心中頓時了然。自己曾答應許傑,若其子可教,便收為弟子。今日為其取名,亦是師者之責的開始。
他不由看向蘇幕婉,蘇幕婉對他微微點頭,目光中滿是支持與鼓勵。
想到此處,他不再推辭,鄭重地點了點頭:“承蒙許媽媽和王家嫂子信任,既然如此,我便僭越了。”
他沉吟片刻,目光掃過屋內簡樸卻潔淨的布置,心中已有計較,緩聲道:“《說文》有雲:‘楷,木也,孔子塚蓋樹之者。’其木枝乾疏而不屈,質剛勁而堪為楷模。又,《禮記》曰:‘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
他看向那孩子,目光溫和而堅定:“我希望這孩子,能如楷木般,正直剛勁,不屈不撓;更能承襲其父忠烈之氣,行止端方,日後成為世人楷模。便取名為‘許楷’,字‘守正’。許媽媽,王家嫂子,你們覺得如何?”
“許楷……許守正……”許母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和字,越念越是喜歡,激動得老淚縱橫,“好!好名字!正!端方!像他爹!謝謝公子!謝謝公子賜名!”她拉著王氏就要下拜。
王氏也抱著孩子,眼中含淚,連連道謝:“許楷,守正……多謝公子賜名,這孩子定不負公子期望!”
陳彥和蘇幕婉連忙將二人扶起。
陳彥又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帖,鄭重地交給許母:“許媽媽,王家嫂子,這是我之名帖。待楷兒長大開蒙,可持此帖到洛陽尋我。我既為其取名,便有教導之責。屆時,我必當儘心竭力,教導他讀書明理,不負許兄弟所托。”
許母顫抖著雙手接過名帖,如同接過了一份最珍貴的承諾,泣不成聲:“公子大恩……老身……老身代傑兒,代楷兒,謝謝您了!”
蘇幕婉也從隨身攜帶的錦囊中,取出兩對小巧精致的銀鐲和一把長命鎖,輕輕放在孩子繈褓旁,柔聲道:“一點心意,給楷兒戴著玩,願他平安長大,無災無難。”
王氏和許母又是連聲道謝。
臨彆前,陳彥又留下了五百兩銀票,並吩咐石頭去尋了可靠的牙人,為許家購置了三十畝上好的水田,記在許楷名下,確保他們孤兒寡母日後生活無憂,且有恒產可依。
離開許家時,夕陽西下,將小院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陳彥回頭望去,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錢塘血火中,用身體擋在他麵前的憨厚士兵許傑。
“許兄弟,你放心,你的家人,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的兒子,我會替你教導成人。”他在心中默念。
馬車再次啟程,向著故鄉的方向駛去。這一次,陳彥的心頭,那份因踐諾而帶來的踏實感,與即將歸家的迫切交織在一起,沉甸甸的,卻又充滿了溫暖的力量。蘇幕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能感受到他心緒的起伏,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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