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壓。
撕裂。
粘稠的包裹感正被一種冰冷刺骨的陌生所取代。
李默的意識在衝出裂隙的瞬間,被海嘯般湧來的全新感官信息衝擊得幾乎潰散。
不再是那種透過卵壁的模糊感知,而是直接、赤裸、洶湧澎湃的洪流!
首先灌入器官的,是濃鬱到令人發指的天地靈氣。
它們不再溫和,而是如同冰冷的激流,強行湧入他身體的每一個微小結構。
帶來一種近乎痛苦的充盈感,刺激著他本能的貪婪與一絲畏懼。
緊隨其後的是無數氣味:腐敗落葉的酸朽、濕潤泥土的腥膻、附近某種菌類的古怪甜香。
還有極遠處飄來的、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這些氣味如此強烈,以至於他幾乎能到它們來源的方向。
他拚命想,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眼睛——或者說,他現在的視覺並非依靠光線。
一種三百六十度的全景感知視野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
如同一個模糊的、黑白灰構成的雷達掃描圖。
他能到身旁半埋著的、破裂的乳白色卵殼。
能到周圍虯結的樹根和潮濕的苔蘚。
能到更遠處扭曲、模糊的林木輪廓……
這個世界,沒有色彩,隻有形態和能量流動的微弱光影。
恐慌還沒來得及徹底蔓延,另一種更直接、更殘酷的感受攫住了他——脆弱。
極致的、令人絕望的脆弱。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柔軟得不可思議,仿佛一戳即破的水袋。
六條纖細得幾乎無法承載自身重量的節肢,正無措地扒拉著身下冰冷潮濕的泥土。
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的物質覆蓋在體表,提供著微不足道的防護。
他甚至能模糊地到自己內部的、尚未發育完全的脆弱器官。
在冰冷空氣的刺激下輕微痙攣。
一陣微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
對於此刻的李默而言,這卻無異於一場風暴!
氣流拂過他半透明的柔軟背甲,帶來刺骨的寒意和強烈的危機感。
他不由自主地被吹得翻滾出去,細弱的節肢在空中徒勞地劃動。
最後地一聲撞在一塊凸起的樹根上。
撞擊力不大,卻帶來一陣劇烈的、彌漫全身的震痛。
呃……他試圖發出痛呼,但傳遞出來的,隻有意識深處一聲無聲的哀鳴。
沒有聲帶,他連宣泄恐懼和痛苦的權利都被剝奪。
這就是……我現在的身體?
生物學碩士的知識此刻成了最殘忍的刑具。
他幾乎瞬間就判斷出自己當前的形態——某種昆蟲的幼體。
而且是剛剛破卵而出、處於最脆弱階段的幼生體。
他強迫自己停止翻滾,用儘全部意誌控製著那六條完全不聽話的節肢。
艱難地支撐起身體。
借助那三百六十度的感知視野,他第一次了自己。
一個僅有指甲蓋大小、通體呈現半透明乳白色、柔軟得能看到內部模糊結構的……幼蟲。
形態隱約有些熟悉,細弱的節肢,略顯笨拙的口器……
是了。那隻銀色七星瓢蟲。
我變成了……它的幼體?或者說,和它同類的……幼崽?
這個認知帶來的眩暈和惡心,遠比剛才的翻滾撞擊更甚。
人類的意識被困在這樣一具微小、脆弱、醜陋的蟲軀之中!
巨大的荒謬感和絕望感幾乎將他徹底淹沒。
他想哭,想呐喊,想毀滅眼前的一切,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