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剛敲過第三響,王府西跨院的雜役房就飄進了刺骨的寒風。林幽蜷在稻草堆裡,舊棉袍上的破洞漏著風,凍得他指節發僵。院外傳來趙虎粗啞的吆喝聲,那聲音像淬了冰,砸在每個雜役的耳門上:“都給老子起來挑水!誤了辰時的差事,仔細你們的皮!”
林幽掙紮著坐起身,稻草粘在他打結的頭發上。三個月前,他還是鎮北王府人人敬畏的世子,穿的是雲錦長袍,住的是暖閣雅室,可如今,卻成了連三等仆役都能隨意嗬斥的“廢人”。他扶著牆站起來,腿上的舊傷還在隱隱作痛——那是上月趙虎“失手”用扁擔打的,說是“教他懂規矩”。
“喲,這不是前世子爺嗎?怎麼還跟咱這些粗人似的賴床?”趙虎踹開雜役房的門,三角眼斜睨著林幽,手裡的皮鞭在掌心輕輕拍打著,“怎麼?還想著穿金戴銀的日子?我看你啊,就該去喂狗,省得占著雜役房的地兒!”
旁邊兩個年輕仆役跟著哄笑,一個把半塊沾著泥的餿餅扔在林幽腳邊:“林爺,您的早膳來了!這餅子可是我特意給您留的,比狗食香多了!”
林幽的拳頭在袖中攥緊,指甲嵌進掌心。他曾是鎮北王最看重的兒子,十歲就能拉滿一石弓,十五歲隨父出征斬過蠻族首領,可自從父親半年前病逝,兄長林耀繼承王位後,他的日子就墜入了地獄。先是被誣陷“私通蠻族”,雖因證據不足沒被處死,卻被剝奪了姓氏,廢去了苦修十年的玄氣,淪為雜役。
他彎腰撿起那塊餿餅,餅上的黴斑刺得眼睛生疼。趙虎見狀,笑得更得意了:“算你識相!趕緊去挑水,井在東門外,來回十趟,日落前要是沒挑完,今晚就彆想吃飯!”
林幽沒說話,扛著水桶往外走。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路過中院時,他瞥見廊下站著個穿青布裙的女子,是蘇婉。
蘇婉是半年前被林耀接入王府的,聽說原是江南的啞女,因一手好繡活被留在府中做針線。林幽第一次見她時,是在父親的靈堂前,她捧著一束白菊,眼神乾淨得像雪。後來他淪為雜役,府裡人見了他都躲著走,隻有蘇婉,偶爾會偷偷塞給他一塊熱饅頭,或是在他被刁難時,悄悄遞上一方乾淨的帕子。
此刻蘇婉正端著一個食盒,見林幽路過,她腳步頓了頓,眼神裡滿是擔憂。趙虎跟在林幽身後,也看見了蘇婉,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蘇姑娘這是要去給王爺送點心?小的幫您拿吧!”
蘇婉搖搖頭,往後退了一步,目光落在林幽手裡的餿餅上,眉頭輕輕蹙起。她趁趙虎不注意,飛快地從食盒裡拿出一個熱乎的肉包子,塞進林幽的袖中,又對著他比了個“快吃”的口型,隨後轉身快步走了。
“嘿,這啞女還挺關心你!”趙虎拍了拍林幽的肩膀,力道重得像要把他的骨頭拍碎,“不過你可彆癡心妄想,蘇姑娘是王爺看重的人,你這種廢人,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林幽攥著袖中的熱包子,暖意透過粗布傳到掌心,眼眶卻有些發熱。他知道蘇婉的好意,可這份好意,隻會給她招來麻煩。上次趙虎發現蘇婉給她遞帕子,當場就把帕子扔在地上踩爛,還罵了蘇婉好一陣“不知尊卑”。
他沉默地扛著水桶往東門走,剛出王府大門,就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林耀穿著一身銀甲,騎著高頭大馬,身後跟著十幾個隨從,看樣子是剛從演武場回來。
馬蹄聲在林幽身邊停下,林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這不是林幽嗎?挑水呢?看來雜役的活兒,你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隨從們跟著哄笑,林耀卻突然收了笑,眼神變得陰鷙:“我聽說,你最近跟蘇姑娘走得挺近?”
林幽的心猛地一沉,低頭道:“沒有。”
“沒有?”林耀從馬背上彎下腰,一把揪住林幽的頭發,迫使他抬頭,“本王警告你,蘇姑娘是本王的人,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或者敢在她麵前說些不該說的話,本王就把你扔去喂毒蛇!”
林幽的頭皮被扯得生疼,卻隻能咬牙忍著。他知道林耀說得出做得到,這個兄長,為了王位,連父親留下的舊部都能狠心除掉,更何況他這個“廢黜世子”。
“怎麼?不服氣?”林耀鬆開手,林幽踉蹌著後退兩步,差點摔倒。林耀冷笑一聲,從隨從手裡拿過一個酒壺,喝了一口,又猛地潑在林幽臉上,“醒醒吧!你早就不是世子了,隻是個連狗都不如的雜役!好好挑你的水,彆想著那些有的沒的,不然,下次就不是潑酒這麼簡單了!”
說完,林耀一夾馬腹,馬蹄揚起的塵土濺了林幽一身。他站在原地,冰冷的酒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混著寒風,凍得他渾身發抖。袖中的肉包子還帶著溫度,可他卻覺得心裡比寒冬還要冷。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粗糙的雙手,這雙手曾經握過劍,殺過敵,如今卻隻能扛水桶、挑柴火。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抓著他的手說的話:“幽兒,守住王府,守住北疆的百姓……”可現在,他連自己都守不住。
林幽深吸一口氣,撿起掉在地上的水桶,繼續往東門走。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拖在地上的屈辱。他知道,林耀不會輕易放過他,這次的警告,隻是開始。但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等著翻案的那一天,等著讓林耀為他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走到井邊,他放下水桶,從袖中拿出那個肉包子。包子還是熱的,他咬了一口,肉汁的香味在嘴裡散開,眼眶卻再次濕潤。他想起蘇婉擔憂的眼神,心裡暗暗發誓:不管以後有多難,他都要活下去,不僅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還對他抱有善意的人。
夜幕漸漸降臨,林幽挑完最後一桶水,回到雜役房時,已經累得快站不住了。趙虎早就睡了,其他仆役也蜷縮在稻草堆裡,沒人理他。他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躺下,蓋上單薄的舊棉袍,閉上眼睛。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父親的臉,看到了自己穿著世子袍服,站在演武場上意氣風發的樣子。他握緊拳頭,在心裡默念:林耀,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讓你為你做的事,付出代價!
喜歡噬神之蛇請大家收藏:()噬神之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