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遙的聲音,傳到趙剛耳朵裡時,還帶著一絲雜音,但那份冷靜和決斷,卻穿透了一切乾擾。
“該你出場了。”
“去,給他們加上最後一根稻草。”
趙剛沒有耽擱一分鐘。
李逍遙的命令,正中他的下懷。
作為一名政工乾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敵人的肚子空了,彈藥沒了,精神上的堤壩,哪怕隻是出現一條小小的裂縫,也能引發山崩地裂般的潰敗。
空氣裡,硝煙和血腥味混雜著屍體腐爛的惡臭,幾乎凝成了實質,壓得人胸口發悶。
他走到臨時指揮部的一個角落,那裡蹲著兩個戰士,一個懷裡抱著一部繳獲來的日軍大功率電台,另一個正在調試幾隻鏽跡斑斑的大喇叭。
旁邊,還坐著一個臉色蒼白、穿著日軍軍服的俘虜,他是個翻譯,此刻正抖得跟秋風裡的落葉一樣。
“稿子,都記熟了嗎?”
趙剛的聲音不大,但很沉穩,他看著那個負責喊話的、懂日語的戰士。
那戰士叫周海,是個從北平來的大學生,參軍前在日本人的商行裡做過事。
周海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種知識分子特有的緊張和興奮。
“政委,都記下了。”
“就是……就是有些話,這麼喊出去,他們能信嗎?”
他手裡捏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那是趙剛親手寫的勸降稿,上麵的措辭,有些地方讓他這個熟悉日本文化的人都覺得匪夷所思。
趙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窗外那片死寂的廢墟。
“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讓他們開始懷疑,開始害怕,開始想家。”
“戰爭打到這個份上,拚的已經不光是槍炮了,更是人心。”
他頓了頓,又看了一眼那個抖個不停的日軍翻譯。
“你,一會兒也給我喊。”
“用你自己的話,告訴你的同胞,他們的長官是怎麼拋棄他們的,他們的帝國是怎麼欺騙他們的。”
那翻譯猛地抬起頭,眼神裡全是恐懼。
“不……我不能……他們會殺了我的!”
趙剛的眼神冷了下來。
“你現在不說,等我們發起總攻,你一樣是死。”
“說了,你還有一條活路,還能有機會活著見到你的家人。”
“你自己選。”
冰冷的話語,像一把錐子,紮進了翻譯的心裡。
他看著趙剛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掙紮了許久,終於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了下去,點了點頭。
“準備吧。”
趙剛揮了揮手。
“開始。”
幾分鐘後,一陣刺耳的電流噪音,劃破了南京城深夜的死寂。
緊接著,一個略帶生澀但字正腔圓的日語聲音,通過高音喇叭,在這片被鮮血浸透的廢墟上空響了起來。
“對麵的日本弟兄們,你們聽著!”
“我們是中國獨立旅,我們知道,你們已經彈儘糧絕了!”
廢墟裡,那些蜷縮在角落裡等死的鬼子兵,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
一個叫田中的一等兵,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日語!
是中國人在用日語喊話!
“你們的穀壽師團長,已經把你們當成了棄子!”
“你們的援軍,早在昨天晚上,就被我們徹底擊潰了!”
“你們被包圍了,被徹底拋棄了!”
喇叭裡的聲音,像一把重錘,一下下地砸在所有日軍士兵的心上。
一個鬼子軍曹掙紮著坐起來,破口大罵。
“八嘎!這是支那人的詭計!不要聽!”
可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喇叭裡更大的聲音蓋了過去。
“想想你們的家人吧!想想你們在北海道的父母,在大阪的妻子,在東京的孩子!”
“他們在家鄉等著你們回去,而不是讓你們為了幾個瘋子的野心,毫無意義地死在這片不屬於你們的土地上!”
“回家”這兩個字,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了田中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出發前,母親拉著他的手,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他想起了未過門的妻子,她說會一直等他。
可現在,他還能回去嗎?
“放下武器!走出陣地!”
“中國軍隊優待俘虜!我們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保證你們的人格尊嚴!”
“頑抗到底,隻有死路一條!”
“你們的武士道,不是讓你們給那些躲在後方的將軍們當炮灰的!”
喊話的內容,越來越誅心。
一個負責警戒的鬼子少尉,聽著喇叭裡的話,臉色變得鐵青。
他身邊的幾個士兵,眼神已經開始動搖,原本緊握著步槍的手,也鬆懈了下來。
“八嘎呀路!”
那少尉氣得渾身發抖,他猛地舉起手裡的南部十四式手槍,朝著喇叭聲傳來的方向,胡亂地開了幾槍。
“砰!砰!”
“不準聽!誰再聽,軍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