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南京城外接二連三的巨大爆炸火光撕開了一道道猙獰的口子。
三號陣地上的那尊鋼鐵巨獸,仍在不知疲倦地發出怒吼。
每一聲怒吼,都像死神的判決,在日軍的後方陣地上掀起一場血肉風暴。
日軍華中方麵軍前線指揮部,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煮沸的米粥。
通訊兵的嘶吼聲,參謀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聲,還有傷員被抬進來時發出的痛苦呻吟,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交響。
鬆井石根那張一向自詡冷靜沉穩的臉,此刻扭曲得如同城隍廟裡的判官。
他一把揪住身邊作戰參謀長的衣領,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燃燒著瘋狂的怒火。
“告訴我!炮彈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我們的後方,會遭到支那軍的重炮轟擊!我們的航空兵呢!我們的反擊炮火呢!他們都死了嗎!”
參謀長被他搖晃得幾乎要窒息,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嘴裡隻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呃呃”聲。
他想說,航空兵的機場剛剛被一發炮彈精準命中,幾架準備起飛的戰鬥機在停機坪上就變成了一堆燃燒的廢鐵。
他想說,我們所有的炮兵陣地都在拚命測算敵人的炮位,可那炮彈,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根本無跡可尋。
更可怕的是,那炮彈的落點,精準得令人發指。
指揮部,彈藥庫,野戰醫院,兵員集結地。
每一發炮彈,都像是長了眼睛,專門朝著他們最要命的地方砸。
就在剛才,第七師團的臨時指揮部被一炮端掉的消息傳來,整個指揮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中村一郎中將,連同他手下幾十名佐級軍官,連一捧完整的骨灰都沒能留下。
這意味著,整個第七師團,在長達幾個小時的時間裡,將徹底失去指揮,變成一群沒頭的蒼蠅。
“報告!”一個通訊兵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聲音裡帶著哭腔,“司令官閣下!第十六師團報告,他們負責主攻中華門的第三聯隊,在集結地遭到毀滅性炮擊,聯隊指揮部被摧毀,聯隊長中野直屬大佐玉碎!部隊已經完全失去組織,正在潰散!”
“報告!第九師團側翼陣地遭到支那軍猛烈反擊!支那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那麼多人,他們……他們跟瘋了一樣!”
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接連不斷地捅進鬆井石根的心臟。
他鬆開了參謀長,身體晃了晃,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
完了。
他腦子裡隻剩下這兩個字。
精心策劃的總攻,在勝利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被人從背後狠狠地捅了一刀。
而且是足以致命的一刀。
進攻陣線上,日軍的崩潰已經如同雪崩,無可阻擋。
後方持續不斷的炮擊,像一雙無形的大手,徹底掐斷了他們的後勤和指揮。
而正麵,那些他們以為已經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的中國守軍,卻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神力,從殘破的工事裡,從炸塌的廢墟中,潮水般地湧了出來。
“為了中國!”
“殺!給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震天的呐喊聲,在南京城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那些衣衫襤褸,渾身血汙的中國士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眼裡閃動著複仇的火焰。
他們衝鋒的姿態並不標準,甚至有些歪歪扭扭。
很多人身上都帶著傷,跑起來一瘸一拐,繃帶上滲出的血,染紅了半邊身子。
但他們身上那股向死而生的氣勢,卻讓那些平日裡驕橫慣了的日本兵,感到了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光華門外,一個剛剛從炮擊中幸存下來的日軍小隊,還沒來得及重新整隊,就被一群從側翼廢墟裡殺出來的桂軍士兵給包圍了。
為首的一個桂軍排長,赤著上身,露出精壯的,布滿傷疤的胸膛。
手裡沒有拿槍,而是拎著一把繳獲來的,還沾著血肉的武士刀。
“狗日的!拿命來!”
他一聲怒吼,像一頭下山猛虎,第一個衝進了敵群。
刀光閃過,一顆戴著鋼盔的腦袋,衝天而起。
剩下的桂軍士兵,嗷嗷叫著,跟在排長身後,用刺刀,用槍托,用工兵鏟,甚至用牙齒,和那些已經徹底嚇破了膽的日本兵,絞殺在了一起。
一個叫阿牛的桂軍年輕士兵,剛用刺刀捅死一個鬼子,還沒來得及拔出來,另一個鬼子就端著槍朝他衝了過來。
阿牛躲閃不及,被鬼子的刺刀劃開了胳膊,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劇痛之下,他反而被激起了凶性,鬆開手裡的步槍,整個人像頭蠻牛一樣撞了過去,將那個鬼子狠狠地撞倒在地。
他騎在鬼子身上,用膝蓋死死壓住對方的胳膊,一雙因為憤怒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身下那張驚恐的臉,然後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掐住了鬼子的脖子。
鬼子拚命掙紮,指甲在阿牛的臉上劃出幾道深深的血痕。
阿牛卻不管不顧,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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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一聲脆響,鬼子的掙紮停止了。
阿牛站起身,朝著胳膊上的傷口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撿起地上的步槍,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樣的場景,在整個南京戰場上,隨處可見。
失去了指揮,失去了炮火支援,又被來自背後的神秘炮擊徹底打亂了陣腳的日軍,再也無法維持那套精密而又高效的戰爭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