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巨炮當“過路費”收費站的法子,雖然粗暴,卻立竿見影。
在“長崎丸”被迫停靠下關碼頭,卸下了半船的麵粉和牛肉罐頭之後,接下來的兩天裡,又有兩艘倒黴的日軍運輸船,在經曆了那衝天水柱的“歡迎儀式”後,不情不願地繳納了“買路錢”。
這些被“打劫”來的物資,如同久旱甘霖,極大地緩解了南京城內燃眉之急。
城裡各處臨時設立的粥棚前,終於排起了長龍。
隊伍裡,有衣衫襤褸的百姓,有拄著拐杖的傷兵,也有剛剛從廢墟裡爬出來的半大孩子。
他們一個個麵黃肌瘦,眼神裡帶著長久饑餓後的麻木,但在看到大鍋裡翻滾著的熱氣騰騰的米粥時,那麻木的眼神裡,終於重新燃起了一點叫做“希望”的火苗。
雖然依舊是清湯寡水,稀得能照出人影,但那溫暖的米湯滑過喉嚨,落進空空如也的胃裡,帶來的滿足感,是任何山珍海味都無法比擬的。
一名年輕的士兵,將自己碗裡為數不多的幾粒米,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出來,放進旁邊一個隻有四五歲的小女孩碗裡。
小女孩抬起臟兮兮的小臉,看著士兵,怯生生地說了一聲。
“謝謝,叔叔。”
士兵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硝煙熏黃的牙齒,那笑容比冬日裡的太陽還要暖和。
“快吃吧,吃了才有力氣。”
他看著小女孩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裡頭堵著的那塊大石頭,好像也鬆快了點。
旁邊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
“彆看了,咱們自己也得填飽肚子。小鬼子喘口氣,還得接著打。”
年輕士兵點了點頭,端起自己的碗,咕嚕咕嚕幾口就把稀粥喝了個精光。
他舔了舔碗邊,咂摸著嘴裡那點可憐的米香味,眼神卻飄向了城牆的方向。
“班長,你說咱們真能守住嗎?”
老兵正用手指頭刮著碗底,聞言動作一頓。
“守不住也得守。你小子忘了咱們排長是怎麼沒的了?你要是怕了,就趁早滾蛋,彆在這兒丟人現眼。”
“我不是怕!”年輕士兵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我就是覺得……這麼打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等把小鬼子都趕跑了,咱們是不是就能回家種地了?”
老兵沉默了,半晌才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煙卷,點上火,深吸了一口。
嗆人的煙霧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繚繞。
“回家?當然得回家。”
“等仗打完了,老子就回山西老家,把我那幾畝薄田拾掇拾掇。再娶個婆姨,生兩個胖小子,一個叫保家,一個叫衛國。”
他的聲音很低,卻帶著一種不容動搖的堅定。
李逍遙的威望,在城中軍民的心裡,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人們不再僅僅將他視為一個能打勝仗的將軍,更把他看作是能帶領大家活下去的救星,是這座黑暗城市裡唯一的光。
但李逍遙自己心裡清楚,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日軍的反應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第三天開始,長江下遊的江麵上,日軍的巡邏炮艇數量增加了一倍不止,並且開始不分晝夜地巡航。
天空上,日軍的偵察機也像是蒼蠅一樣,來回盤旋,顯然是在尋找那幾門帶給他們巨大羞辱的列車炮陣地。
“勒索”的買賣,乾一次是奇襲,乾多了,就是找死。
糧食危機隻是暫時緩解,更大的危機,如同一座沉重的冰山,正從看不見的深海中,緩緩浮現。
那就是,如何將這城裡的數十萬軍隊和近百萬百姓,從日軍即將形成的鐵桶合圍中,帶出去。
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投向地圖上那片廣闊的江北地區。
渡江。
這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近百萬人的渡江,這在人類戰爭史上,都是一個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奇跡。
需要船,無數的船。
需要對岸的接應,一個安全可靠的立足點。
更需要一個能避開日軍主力,悄無聲息完成撤退的完美計劃和時機。
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走一條懸在萬丈深淵上的鋼絲,腳下是百萬人的性命,每一步都必須計算到極致,不容有半分差池。
就在李逍遙為此事殫精竭慮,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在深夜悄然而至。
這天午夜,指揮部的油燈依然亮著。
趙剛正戴著繳獲來的日軍軍官的眼鏡,在燈下整理著一份傷亡報告。
每一個名字,都像一根針,密密麻麻地紮在他的心上。
這些人,曾經都是活生生的,會笑會鬨的年輕人。
如今,卻隻剩下紙上一個個冰冷的黑色方塊字。
門被輕輕地敲響了,節奏短促而有力,是事先約定好的暗號。
警衛員探進頭來,壓低了聲音,神情裡帶著一種難以抑製的緊張和激動。
“政委,外麵有人求見。”
“這麼晚了,誰?”趙剛皺了皺眉,從那堆令人心碎的文件中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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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他們說是從江北來的親戚。”警衛員的嘴唇動了動,用口型無聲地補充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