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的空氣,因蘇曉那句精準的問話而變得有些凝滯。
燈光從頭頂照下來,在光滑的桌麵投下林舟沉默的倒影。那張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此刻確實籠罩著一層難以言說的陰鬱。
“發生了什麼事?”
蘇曉的問題不帶任何情緒,像外科醫生在探查病灶,冷靜而直接。她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一個憑空產生的、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的風險數字。
林舟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他沒有回避,也沒有試圖編造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在蘇曉麵前,任何多餘的掩飾都顯得拙劣。
“我去看了一個老人。”他的聲音很平,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一個獨居的老人。她擰不開藥瓶,看不清說明書,差點摔倒。”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又似乎隻是在回憶那個昏暗的樓道和孤獨的背影。
“至於那個數字……”林舟將平板電腦轉了回來,指尖在屏幕上輕輕一點,調出了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密密麻麻的表格,羅列著全國近十年來,所有公開報道過的、涉及民生補貼項目的貪腐案件。
“我讓李瑞的團隊,把過去十年,全國範圍內所有涉及扶貧、助殘、養老等專項資金的公開案件,全部整理了出來。分析了它們的模式、環節和資金流失比例。23.4,是他們根據這些案例,結合我們省的財政監管習慣,建立模型後跑出來的平均值。”
他給出的解釋無懈可擊,完全符合他一貫以來依賴數據、相信模型的行事風格。
蘇曉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她知道,這隻是部分真相。一個獨居老人,或許能激起他的同情,但不足以讓他產生如此強烈的、近乎偏執的危機感。那個23.4的數字,背後一定還有更私人的、更直接的刺激源。
但她沒有再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場,和不願示人的傷口。她與林舟是盟友,不是審訊官。她需要的是他的大腦和他的方案,而不是他的全部秘密。
“我明白了。”蘇曉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她將話題拉回了正軌,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冰冷和高效,“督查組的籌備工作,我會立刻開始。但省委的授權,必須是最高級彆的。我需要趙書記親自簽發的文件,否則,這套‘高壓電網’就是個擺設。”
“我會去要。”林舟的回答簡單而有力。
“好。”蘇曉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東西,“方案通過後,把你們那個‘智慧養老’係統後台的最高權限,給我開一個。我要實時盯著資金的每一分流向。”
“可以。”
蘇曉走到門口,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卻又停了下來。她沒有回頭,隻是留下一句:“林舟,你父親……是個好乾部。”
說完,她拉開門,乾脆利落地走了出去,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漸行漸遠。
辦公室裡,林舟獨自坐了很久。
蘇曉最後那句話,像一根羽毛,輕輕拂過他那根被撥動的、名為“父親”的心弦。她猜到了,或者說,她敏銳地感知到了什麼。但她選擇用一種最職業、也最體貼的方式,表達了她的立場。
這句簡單的“是個好乾部”,既是對他父親的肯定,也是對他的無聲支持。
林舟將那部存著威脅信息的私人手機,翻過來扣在桌上,仿佛能隔絕掉那個來自雲台山的陰冷窺探。
他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計劃上。
李瑞的技術是骨架,冰冷而堅固;馬叔的模式是血肉,溫暖而柔軟;蘇曉的監管是鎧甲,森嚴而致命。現在,他需要將這三者完美地縫合在一起,賦予它一個靈魂,一個名字。
他打開一份新的文檔,在標題欄鄭重地敲下了五個字——“幸福養老”工程。
這不隻是一個項目名稱,更是一種理念的宣示。國家機器的目標,不應僅僅是讓老人們“活著”,而是要讓他們活得有尊嚴、有樂趣、有安全感。從“生存”到“幸福”,一詞之差,背後卻是治理理念的根本性飛躍。
他開始奮筆疾書,將三個人的構想融為一體。
報告的第一部分,是“智慧大腦”,核心是李瑞的“智慧養老”係統。它用物聯網手環作為神經末梢,采集生命體征;用大數據雲平台作為中樞,分析健康風險;用人工智能作為決策輔助,實現秒級應急響應。
報告的第二部分,是“溫暖港灣”,核心是馬叔的“社區養老”模式。它以老年食堂、日間照料中心為實體陣地,解決“吃飯”和“孤獨”兩大痛點;以居家上門服務為補充,覆蓋失能、半失能人群;以智能手環為“鑰匙”,將所有服務串聯,讓冰冷的技術有了溫暖的落地場景。
報告的第三部分,是“高壓電網”,核心是蘇曉的“養老基金專項監管”體係。它從獨立賬戶、全程留痕、數據預警、社會監督、專項督查五個維度,為這筆“養命錢”鑄造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級彆的安全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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