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透過窗戶，將會議室染成一片溫暖的橙黃。
下午五點半，臨近下班的時間。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馬振華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額角還帶著一絲汗跡，但那雙向來渾濁的眼睛裡，卻閃爍著一種久違的神采，像一堆即將熄滅的炭火，被重新撥旺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走到桌前，將七個大小不一、新舊各異的牛皮紙檔案袋，一一放在了林舟麵前。動作不重，卻帶著一種擲地有聲的份量。
“國土局地籍測繪的原始數據，沒蓋章，但保證是最新的。環保局那個監測站的在線數據，我讓那小子從後台直接導出來的，打印了最近半年的。還有交通委的……”馬叔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拉開椅子坐下，擰開自己的大茶缸，猛灌了一口，才緩過勁來。
“陳局那個老家夥，非拉著我喝了半天功夫茶，憶苦思甜，把他當年掉糞坑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又說了一遍，差點沒把我給熏死。還有交通委那個小年輕，人不大，架子不小，死活不給，最後我把他們退休的老主任從麻將桌上給薅過來，才算把東西拿到手。”
他嘴上抱怨著，臉上卻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那種感覺，就像一個退役多年的神槍手，重新摸到槍，雖然過程生疏了些，但打出去的子丸，依舊正中靶心。這種久違的、搞定一切的掌控感，讓他通體舒暢。
林舟看著那七個檔案袋，由衷地說了一句：“馬叔，辛苦了。”
馬振華擺了擺手，靠在椅子上，沒再說話，但嘴角那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了。
他剛坐穩，會議室的門又被“砰”的一聲撞開。
李瑞像一陣旋風般衝了進來。
如果說馬叔是疲憊中帶著滿足，那李瑞就是亢奮到了極點，整個人像一根接上了高壓電的電線，連頭發絲兒都在嗡嗡作響。他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雙眼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t恤皺得像塊鹹菜乾。
他衝到桌前，將一疊厚厚的、還帶著打印機餘溫的報告，“啪”的一聲拍在桌上，聲音之大，把馬叔的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
“搞定！”李瑞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卻充滿了野獸般的激情，“東南亞錫礦未來三個月價格走勢分析！精確到周！所有關鍵節點、影響變量、邏輯支撐，全在裡麵！”
他指著自己的報告，像一個炫耀自己作品的瘋子藝術家。
“林舟，不，林組長！你是神！你給我的那些數據，就是神諭！你知道嗎？馬來西亞港口的調度頻率，跟印尼礦業工會的會議紀要，再結合越南那邊的衛星圖，三條線索一對上，整個東南亞錫礦的供應鏈條，在我眼裡就跟脫光了衣服的美女一樣，一覽無餘！”
他激動得手舞足蹈，抓起桌上馬叔的茶缸，也不管是誰的，咕咚咕咚就灌了大半下去。
“哈——爽！”他抹了把嘴，眼睛裡閃爍著狂熱的光，“這種感覺，比我當初炒股翻十倍還爽！這他媽的才叫分析！以前我那都是瞎蒙！是跳大神！”
馬叔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瘋瘋癲癲的年輕人，又看了看自己空了一半的茶缸，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選擇閉上了。
就在這時，蘇曉也靜靜地走了進來。
她換下了一身刻板的西裝，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衫，頭發也隨意地紮了個馬尾，整個人少了幾分緊繃，多了幾分乾練和清爽。
她將一份裝訂得堪稱完美的報告，輕輕地放在了桌子的另一側。
《關於優化重大項目跨部門財政撥款流程的風險評估與管理建議報告》。
沒有多餘的話，她隻是對林舟點了點頭，眼神清澈而堅定。
一個下午。
一個摸魚的股市鬼才，一份堪比頂級券商的精準行業預測。
一個隻想退休的老油條，七份來自不同核心部門的絕密數據。
一個受儘排擠的受氣包，一篇直指體製沉屙的陽謀檄文。
不可能的任務，在一天之內，全部完成。
林舟看著桌上這三份截然不同，卻又都凝聚著極致心血的成果，再看看眼前這三個狀態各異，但眼中都重新燃起了光芒的“臥龍鳳雛”，他知道，這個奇葩團隊，成了。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李瑞那份熱氣騰騰的報告上。他拿了起來，快速地翻閱著。
報告的邏輯、數據、結論，都與他在沙盤中推演出的最優結果高度吻合，甚至在某些細節的分析上，因為李瑞那種賭徒般的敏銳，而顯得更加生動和大膽。
林舟的嘴角，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然而，當他翻到報告的最後一頁，在“潛在風險提示”那一欄時，他的笑容，卻猛地凝固了。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李瑞在那一欄的最後，用紅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圈，圈裡麵，是一個公司的名字——“天海集團”。
旁邊，是李瑞用一種極度潦草但用力的字跡寫下的一行批注：
“所有異常數據背後，都隱約有這家公司的影子。他們不是在順應市場，他們……像是在製造市場。這不像是投機，更像是一場針對c方案原材料供應鏈的……精準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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