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醫院的入庫記錄裡,這批器械的登記信息非常模糊,隻有‘醫療設備一批’,沒有具體的型號、數量和生產廠家。而且,就在這筆‘捐贈’入賬的前後三天內,醫院的急診科和骨科,醫療耗材的用量,特彆是石膏、繃帶、麻醉劑和高級抗生素的用量,突然出現了一個異常的峰值,是用量圖上一個突兀的尖刺。這不像是正常的季節性波動。”
李瑞還沒反應過來:“這說明什麼?可能就是巧合,剛好那幾天車禍多?”
林舟的目光卻沉了下來。他看著那兩處被蘇曉用紅筆圈出的地方,像兩道尚未乾涸的血痕。
“一家剛剛完成政府工程的公司,立刻就給本地醫院送去一筆不大不小的捐贈。而醫院的耗材使用,又出現了無法解釋的異常。這兩件事,單獨看,都沒問題。但放在一起……”林舟的聲音很輕,“就成了一個故事。”
蘇曉點了點頭,她推了推麵前那一堆小山似的檔案。“我把所有跟水庫工程同期相關的賬目都過了一遍,發現了很多這樣單獨看沒問題,但放在一起就很奇怪的‘巧合’。我需要看最原始的工程檔案,不是審計報告,是包括了施工日誌、材料采購單、監理記錄在內的全套底檔。”
“秦峰已經把路鋪好了。”林舟說,“馬叔,你下午就陪蘇曉去一趟檔案室。記住,我們是去做‘安全複核’的,姿態要做足,要挑剔,要不耐煩,要讓他們覺得我們是來找茬的,這樣他們反而會放鬆警惕。”
馬叔一點頭,咧嘴笑了,露出滿口被煙熏黃的牙:“這個我熟。”
下午,縣政府檔案室。
一股陳腐的氣味撲麵而來,陽光被厚厚的窗簾擋在外麵,隻有幾盞日光燈在頭頂發出嗡嗡的聲響。
蘇曉和馬叔麵對著一排頂天立地的鐵皮櫃,檔案室的老劉頭一臉不情願地拿著一大串鑰匙,慢吞吞地打開其中一個滿是灰塵的櫃子。
“喏,北山水庫的檔案都在這兒了,省裡來的同誌,你們可得仔細點,彆給弄亂了,這可都是寶貝。”老劉頭的語氣裡帶著一絲陰陽怪氣。
馬叔沒理他,隻是從口袋裡摸出一包沒開封的“華子”,塞到老劉頭手裡,笑著說:“劉哥,辛苦了。我們就是例行公事,看一眼就走。這不,省裡領導催得緊,我們也是沒辦法。您先忙,我們自己來。”
老劉頭掂了掂煙的分量,臉上的不耐煩立刻消散了大半,咳嗽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蘇曉戴上白手套,從櫃子裡搬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盒。打開盒蓋,一股塵封多年的味道湧了出來。
裡麵的文件碼放得整整齊齊,從項目立項報告,到地質勘探圖,再到最終的竣工驗收報告,一應俱全,完美得像一本教科書。
蘇曉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眉頭卻越皺越緊。
太乾淨了。
乾淨得不正常。一個工期長達半年的大型工程,幾十萬字的記錄,竟然連一個錯彆字都很難找到,所有的監理簽字、材料驗收單,都像是用尺子比著寫出來的。
這不像是原始檔案,更像是事後重新謄抄整理過的“樣板檔案”。
她的指尖在紙頁上緩緩滑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當她翻到最後那份裝幀精美的竣工報告時,手指忽然停住了。
她感覺到,報告的封底牛皮紙後麵,似乎比前麵要厚一點,而且手感有些不對勁,像是兩層紙被黏在了一起。
她將檔案拿到燈下,對著光仔細地看。在封底的右下角,有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針尖大小的凸起。
蘇曉的呼吸停頓了一瞬。她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了一把醫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那個凸起處,將黏合的紙張邊緣,輕輕挑開了一道縫。
縫隙裡,露出的,是另一張紙的顏色。那是一種更粗糙、更暗黃的紙。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她用鑷子夾住那張紙的一角,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將它從封底的夾層中抽了出來。
那是一張被折疊了兩次的a4紙,上麵是手寫的字跡,因為年深日久,墨水已經有些暈開。
它不是正式報告,更像是一份草稿,或者說,是一份初稿。
紙張的最上麵,用潦草的字跡寫著一行標題:《關於北山水庫加固工程“7.16”施工意外的初步情況說明》。
蘇曉的目光迅速向下掃去。
“……七月十六日下午三時許,三號澆築區腳手架因不明原因發生局部坍塌,造成現場工人一死兩傷。死者:張偉,男,四十二歲,鄰縣石門鄉人。傷者……”
看到這裡,蘇曉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將這張紙翻到背麵,在頁腳的空白處,有一行用鉛筆寫的、幾乎快要磨掉的批注,字跡很輕,但筆鋒淩厲。
“不妥。責任必須厘清。建議定性為工人違規操作,施工方已儘監管義務。家屬安撫工作要快,封口費一次性給足。另,此事到此為止,所有原始記錄封存,不得外泄。”
沒有署名。
但那熟悉的筆鋒,蘇曉在趙文德縣長簽署的許多文件上,都見過。
辦公室裡靜得可怕,隻有老舊的日光燈在嗡嗡作響。蘇曉拿著那張薄薄的、卻重如千鈞的紙,緩緩站起身,走向門口。
她知道,她找到了。
找到了那根足以刺穿所有謊言和偽裝的,最致命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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