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兒來乾啥?借鹽?”趙老焉斜了馬叔一眼,靠在門框上。
“找你剪猴兒。”馬叔也不客氣,自顧自地在院裡的石凳上坐下。
“剪個屁!”趙老焉沒好氣地啐了一口,“那玩意兒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穿?我那把玄鐵剪刀,早就被我孫子拿去剪鐵絲了,豁了八個口子。”
他嘴上說著,眼睛卻瞟向了屋裡。牆上,一幅用舊報紙襯著的剪紙已經泛黃,上麵一隻靈猴正趴在樹枝上,探頭望著水麵,神態惟妙惟肖,隻是蒙了厚厚一層灰。
馬叔不接他的話,從兜裡摸出煙葉和紙,慢悠悠地卷著:“我剛從村口過來,省裡來了個後生,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他跟王守義說,想把咱們的剪紙,送到京城裡,讓那些大官、大老板都看看。”
“嗤,”趙老焉嗤笑一聲,“又來畫餅了。這話我二十年前就聽過,縣裡文化站的乾部說的,後來呢?連個響兒都沒有。”
“這次不一樣。”馬叔點上煙,吸了一口,“他們不光畫餅,還給鍋和麵。說要建個傳習所,請咱們去當先生,收徒弟。給先生發錢,也給徒弟發錢。”
趙老焉的眼皮跳了一下,但嘴上依舊強硬:“發錢?發幾個錢?夠我買煙葉,還是夠我孫子上學的?”
“不知道。”馬叔很光棍地搖搖頭,“但那後生說,咱們教出來的手藝,是寶貝,是根。根紮穩了,外麵那些年輕人,就能拿著咱們剪出的花樣,去變成票子。到時候,村裡開公司,家家戶戶都能入股分紅。”
“嗬,一個根,一個票子,分得倒清楚。”趙老焉冷笑,“怎麼,王守義那老頑固信了?”
“他怕。”馬叔吐出一口濃煙,“他怕把祖宗的玩意兒,弄成了地攤貨,丟了魂。所以堵著路,跟自己較勁,也跟大家較勁。”
趙老焉沉默了,他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鍋裡的火光一閃一閃,映著他那張刻滿皺紋的臉。他當然懂王守義。他們這一代人,心裡都守著那麼點東西,那點東西不值錢,卻比命重。
馬叔看著他,把聲音放緩了些:“老煙鬼,咱倆鬥了一輩子嘴,我剪的牛不如你剪的猴。可有件事,我跟你想的一樣。這手藝,要是真從咱們手裡斷了根,到了下邊,沒臉見咱爹咱爺。”
“那後生說得對,王守義一個人,是怕。他怕自己一個決定,成了千古罪人。可要是,你也去,老劉也去。咱們幾個老家夥,一起去給他撐個腰呢?”
“咱們告訴他,這事兒,乾了!天塌下來,咱們一起扛。成了,咱們是上河村的功臣;敗了,黃土埋半截的人了,也沒啥好怕的。”
“最怕的,是連試都不敢試。眼睜睜看著它斷氣,那才叫窩囊。”
馬叔的話,像一把小錘,不重,卻一下下地敲在趙老焉的心坎上。
趙老焉猛地咳嗽起來,咳得整個人都弓成了蝦米。半晌,他直起身,把煙杆在門框上“梆梆”地磕了磕,磕掉裡麵的煙灰。
“他娘的,”他罵了一句,聲音卻有些發顫,“大半夜的,淨說些讓人睡不著覺的話。走,去找劉瞎子!我倒要看看,他那把手,還能不能剪出個花來!”
一刻鐘後,當馬叔領著趙老焉,又攙著一個走路顫巍巍、眼睛不太好使的劉老頭,重新出現在村口時,現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三位老人,加上王守義,就是上河村剪紙手藝僅存的“四大天王”。
他們步履蹣跚地穿過人群,走到篝火旁。
趙老焉看著還坐在地上的王守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行了,彆坐著了,地上涼。起來,省裡來的後生要請咱們喝酒呢!”
劉老頭眼神不好,隻是循著聲音,衝王守義的方向咧嘴笑了笑:“守義哥,我聽馬哥說,又有娃兒想學剪紙了,這是好事啊。”
王守義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這幾個老夥計。一個是他鬥了一輩子的嘴的對頭,一個是他從小護到大的兄弟。他們一個比一個強,一個比一個窮。他以為他們早就把剪刀扔了,把手藝忘了,沒想到,馬叔一句話,就把他們都叫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
那股堵在胸口的、孤軍奮戰的悲涼,在這一刻,轟然瓦解。
王守義的眼眶,慢慢地紅了。他看著眼前的三個老兄弟,又緩緩地轉過頭,看向那個從始至終都眼神平靜的年輕人。
他拄著地,顫巍巍地,想要站起來。
秦峰和王二毛趕緊上前,一左一右地將他扶起。
王守義站穩了身子,他那不再挺拔的身軀,在這一刻,卻仿佛又有了當年頂梁柱般的重量。他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看著林舟,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路,可以讓。”
所有司機都發出了壓抑的歡呼。秦峰激動得差點掉下淚來。
“傳習所,我們幾個老家夥,也應了。”
李瑞和蘇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悅。
然而,王守義的話鋒猛地一轉,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著林舟,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嚴肅。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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