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總督行轅簽押房。
王守敬與匆匆趕回的沈滄瀾相對而坐,氣氛嚴肅。
“滄瀾,寧波之事,你做得很好,果決勇毅!”王守敬首先肯定道,但眉頭隨即深鎖,“然則,也捅了馬蜂窩啊。陳萬利在寧波府衙大牢裡,依舊氣焰囂張,口口聲聲要見南京守備太監田義,甚至揚言要上達天聽。”
沈滄瀾沉聲道:“製台大人,陳萬利越是如此,越證明其背後有人,且能量不小。李貴供詞中提及的‘上麵有人’,郭雄慌亂中喊出的‘田公公’、‘馮公公’,絕非空穴來風。”
王守敬手指輕叩桌麵,緩緩道:“南京守備太監田義,司禮監掌印馮保…若此二人真牽涉其中,此事便不再是簡單的通倭貪墨,而是…動搖國本的大案!”他看向沈滄瀾,目光銳利,“你帶回的郭雄,開口了嗎?”
沈滄瀾搖頭:“郭雄自知罪重,又倚仗其叔郭璡或許尚有餘威,至今咬緊牙關,隻承認些許貪墨小事,對通倭重罪矢口否認。”
“哼,冥頑不靈!”王守敬冷哼一聲,“不過,有李貴的供詞,加上孫德勝圍攻欽差之事,已足夠定陳萬利、郭雄等人之罪。隻是…”他話鋒一轉,“若要深挖其背後之人,僅憑目前證據,還遠遠不夠。田義、馮保位高權重,沒有鐵證,動他們無異於以卵擊石。”
“大人的意思是…”
“穩住陣腳,步步為營。”王守敬斷然道,“先以確鑿之罪,將陳萬利、郭雄、李貴等人明正典刑,抄沒其產,以儆效尤,亦可充盈軍餉。同時,放出風聲,稱案情已有重大突破,相關供詞已密封呈送京師…且看那些人,如何反應!”
沈滄瀾心領神會:“打草驚蛇,引蛇出洞?”
“不錯!”王守敬眼中精光一閃,“我們在這裡大刀闊斧,他們在暗處必定如坐針氈。隻要他們動了,就難免會露出破綻!滄瀾,你仍需在暗處,緊盯寧波、杭州乃至南京方向的任何異動。特彆是漕運衙門和按察使司那邊,本督雖已下令徹查,但難保沒有他們的人陽奉陰違。”
“卑職明白!”
……
南京,守備太監府邸。
田義看著手中來自浙江的密報,肥白的臉上陰雲密布。他猛地將密報拍在桌上,尖聲道:“廢物!陳萬利這個廢物!早就讓他收斂點,偏偏貪心不足!還有郭璡,也是個沒用的東西,連個侄子都管不住!”
下首一名心腹太監小心翼翼地道:“公公息怒。如今王守敬借題發揮,查封了萬利號,抓了陳萬利,怕是…要順藤摸瓜啊。”
田義煩躁地踱步:“咱家當然知道!陳萬利每年給咱家進貢那麼多銀子,咱家替他擋了多少風雨?如今他落在王守敬手裡,萬一扛不住,把咱家供出來…”他打了個寒顫,不敢想下去。
“公公,得趕緊想辦法啊!是不是…給京裡馮公公去封信?”
田義停下腳步,眼神閃爍:“馮公公…他如今在京城隻怕也是自身難保,皇上借李偉的案子剛敲打了他,他未必敢在這個時候插手東南之事。”他沉吟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狠辣,“為今之計,隻有…讓陳萬利永遠開不了口!”
心腹太監一驚:“公公,王守敬看管甚嚴,恐怕難以得手啊。”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田義壓低聲音,“去找‘影刺’的人,花重金,讓他們派最好的死士進去!務必做得乾淨,要像…像是畏罪自儘!”
“是!奴婢這就去辦!”
……
杭州,某處隱秘的宅院。
按察使周廷玉獨自一人喝著悶酒,神色憔悴。他的兒子周顯跪在地上,哭喪著臉。
“爹!您就再幫兒子一次吧!那陳萬利被抓前,又派人來催債了!說…說要是還不上,就要把之前幫我平賬的事捅出去!爹,那可是通倭的案子啊,要是被王製台知道,咱們全家都完了!”
周廷玉猛地將酒杯摔在地上,低吼道:“逆子!我早就告誡過你,離陳萬利遠點!你偏要去賭!偏要去借他的印子錢!如今惹下這潑天大禍,你讓我如何幫你?!”
周顯抱住父親的腿哭求:“爹,您是臬台,掌管一省刑名,總能想到辦法的!要不…要不您去找王製台坦白?就說兒子是被脅迫的?”
“坦白?”周廷玉慘笑一聲,“現在去坦白,就是自投羅網!王守敬正愁抓不到把柄整頓官場,我們送上門去,正好給他祭旗!”他疲憊地閉上眼,掙紮良久,才嘶啞道,“為今之計…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周顯抬起頭,期待地看著父親。
周廷玉睜開眼,眼中滿是血絲和決絕:“你立刻收拾東西,帶著家眷,連夜離開杭州,回湖廣老家去,沒有我的信,永遠不要回來!”
“那…爹您呢?”
“我?”周廷玉深吸一口氣,“我得留下…想辦法自救。或許…隻有拿出足夠的‘投名狀’,才能換取一線生機。”
……
寧波府大牢,深夜。
一名獄卒端著食盒,低頭走向關押陳萬利的單獨牢房。他步伐沉穩,眼神銳利,不似尋常獄卒。
“吃飯了。”獄卒將食盒從小窗遞進去。
陳萬利正靠在牆角,聞聲抬起頭,看到那獄卒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悸。他認出來了,這不是普通的獄卒!
那獄卒用極低的聲音快速道:“田公公有令,讓你自行了斷,可保家小無恙。否則…”
陳萬利臉色瞬間慘白,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明白了,田義這是要棄車保帥!
就在這時,牢房陰影處,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否則怎樣?”
那假獄卒大驚失色,猛地回頭,隻見沈滄瀾帶著趙鐵,不知何時已如同鬼魅般站在他身後。
“拿下!”沈滄瀾一聲令下。
假獄卒反應極快,反手抽出一把淬毒的短刃,直刺沈滄瀾!但他快,趙鐵更快!刀光一閃,假獄卒持刀的手臂已被齊腕斬斷!
慘叫聲中,假獄徒被製服。
沈滄瀾走到癱軟在地的陳萬利麵前,冷冷道:“陳東家,看到了嗎?這就是你背後之人的手段。你現在還想指望他們保你嗎?”
陳萬利麵如死灰,眼中最後一點僥幸也徹底熄滅,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沈滄瀾知道,撬開陳萬利嘴巴的時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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