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寧波城還籠罩在薄霧之中,驛館外卻已是殺機四伏。
沈滄瀾一夜未眠,正與趙鐵等人商議如何將郭雄、李貴二人安全轉移至杭州,一名在外圍警戒的暗衛疾步闖入。
“大人!不好了!驛館被大批官兵包圍了!看服色是寧波衛的人,領頭的是個姓孫的千戶!”
沈滄瀾眉頭一擰,眼中寒光乍現:“來得真快!看來是那個跑掉的黑衣人報的信。陳萬利這是狗急跳牆,想借衛所官兵之手來搶人滅口!”
話音剛落,就聽驛館外傳來一陣喧嘩,一個粗豪的聲音高喊道:“裡麵的人聽著!我乃寧波衛千戶孫德勝!奉上峰之命,前來捉拿假冒欽差、綁架朝廷軍官的不法之徒!速速開門,交出郭把總和李書辦,否則格殺勿論!”
“假冒欽差?”趙鐵怒極反笑,“他們還真敢編!”
沈滄瀾冷哼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們這是要強行闖館,製造混亂,趁機殺掉郭、李二人!”他迅速下令,“趙鐵,你帶兩人守住後院,看好人犯!其他人隨我去前門!”
驛館大門被拍得震天響。沈滄瀾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大門。
門外,黑壓壓一片身著鴛鴦戰襖的衛所兵,怕是有上百人,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領頭一名身著千戶官服的將領,正是孫德勝。
孫德勝見門開,看到一個年輕官員站在門口,愣了一下,隨即厲聲道:“你就是那個假冒欽差的沈滄瀾?好大的膽子!竟敢綁架郭把總!還不快把人交出來!”
沈滄瀾亮出兵部勘合與王守敬的手令,朗聲道:“本官兵部職方司主事沈滄瀾,奉浙直總督王製台之命,稽查倭情,整飭防務!郭雄、李貴涉嫌通倭、貪墨、泄露軍機,已被本官依法扣押!孫千戶,你帶兵圍困欽差駐地,意欲何為?是想造反嗎?”
孫德勝被他氣勢所懾,又看清了勘合和手令,臉色微變,但旋即強硬道:“休要胡言!郭把總乃我衛所軍官,即便有罪,也當由都指揮使司審理!你無憑無據,擅自抓人,就是不合規矩!本官奉命前來,就是要帶郭把總回去!”
“無憑無據?”沈滄瀾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李貴畫押的供詞副本,“李貴已招供畫押,指證郭雄與其勾結,泄露漕船行程予倭寇徐海!這便是鐵證!孫千戶,你口口聲聲說奉命,是奉了誰的命?是郭指揮使,還是…那通倭主犯陳萬利的命?!”
“你…你血口噴人!”孫德勝被戳中心事,惱羞成怒,“陳東家乃合法商人,豈容你汙蔑!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啊!給我衝進去,救出郭把總!”
“我看誰敢!”沈滄瀾“鏘啷”一聲拔出腰刀,橫在門前,目光如電掃過眾兵士,“本官手持王命,稽查通倭要犯!爾等身為大明官兵,不思報國,反而聽令於通倭嫌犯,圍攻欽差,形同謀逆!今日誰敢踏前一步,以謀反論處,株連九族!”
他聲若雷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那些普通兵士被他氣勢所駭,又聽到“通倭”、“謀逆”、“株連九族”等字眼,頓時麵麵相覷,不敢上前。
孫德勝見手下遲疑,又急又怒,拔刀指向沈滄瀾:“休聽他妖言惑眾!給我上!”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街道儘頭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一聲暴喝:“住手!”
隻見一隊精銳騎兵旋風般衝來,馬上騎士皆著總督行轅親兵的號衣,為首一名將領,手持令箭,高聲喊道:“王總督有令!寧波衛千戶孫德勝,即刻卸職,聽候查辦!所有官兵,原地待命,不得妄動!違令者,斬!”
孫德勝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
那將領催馬來到驛館門前,對著沈滄瀾拱手道:“沈主事,卑職總督標營千總周鎮,奉製台大人鈞令,特來聽候調遣!”
沈滄瀾心中一定,知道自己的密信起了作用,王守敬的反應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還要果決。他收刀回鞘,對周鎮點頭道:“周千總來得正好!孫德勝涉嫌勾結通倭要犯,圍攻欽差,請立即將其拿下!另外,請派兵接管此地防務,確保人犯安全!”
“卑職遵命!”周鎮一揮手,如狼似虎的總督親兵立刻上前,將麵如死灰的孫德勝及其幾個心腹親兵繳械拿下。
……
幾乎在同一時間,杭州,總督行轅。
王守敬麵前站著浙江都指揮使郭璡,氣氛凝重。
“郭指揮,你可知罪?”王守敬聲音平靜,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力。
郭璡強作鎮定:“製台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下官不知。”
“不知?”王守敬將沈滄瀾的密信和一份抄錄的李貴供詞擲於郭璡麵前,“你的好侄子郭雄,勾結海商陳萬利,泄露漕運軍機予倭寇徐海,人證物證俱在!你的下屬千戶孫德勝,更敢帶兵圍攻奉本督之命行事的沈主事!郭指揮,你治下如此,還敢說不知?”
郭璡拿起供詞一看,頓時汗如雨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製台大人明鑒!下官…下官確實不知郭雄這畜生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下官馭下不嚴,罪該萬死!但下官絕未參與其中,更未指使孫德勝圍攻欽差啊!”
王守敬冷冷地看著他:“你是否參與,自有國法公斷。但從即日起,你都指揮使司一應事務,暫由本督直轄!你就在行轅‘休息’幾日,隨時聽候傳喚吧!”
這是變相軟禁了。郭璡麵無人色,癱軟在地,知道自己的仕途,乃至性命,恐怕都到頭了。
處置完郭璡,王守敬立刻下達了一連串命令:
“傳令,即刻查封寧波萬利號所有商鋪、貨棧、船隊,逮捕東家陳萬利及一應管事!”
“行文按察使司,會同總督行轅,徹查漕運衙門貪墨、通倭一案!”
“命令沿海各衛所,嚴密監視雙嶼島動向,若有異動,即刻來報!”
“加派兵馬,護送沈滄瀾及一乾人犯,速回杭州!”
王守敬站在窗前,望著東南方向,目光深邃。沈滄瀾在寧波的突破,如同利刃,終於劃開了東南迷局厚重的外殼。接下來,就是要順著這條裂縫,將裡麵的膿瘡徹底剜除!而這,勢必會牽扯出更深、更廣的勢力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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