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蕩大捷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遍了東南沿海,也隨著欽差周延儒的回京,震動了整個廟堂。月港內外,一掃往日陰霾,處處洋溢著勝利的喜悅與重生的希望。
碼頭上,傷愈歸隊的將士與新建造的船隻越來越多,操練的號子聲比以前更加響亮。市舶司前,等待領取船引的商船排起了長隊,來自泉州、廣州乃至更遠地方的商人絡繹不絕。港口區的作坊裡,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日夜不息,新式的火炮、改良的帆索、乃至嘗試仿製西夷的精密儀器,都在這裡孕育誕生。
這一日,總督行轅內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會議。除了沈滄瀾、戚繼光、鄭經、海鬼張這些核心人物,還多了幾位麵孔——包括從呂宋冒險歸來的華商代表,以及那位精通多國語言的通譯陳阿伯。
“諸位,”沈滄瀾環視眾人,臉上帶著難得的輕鬆,“迷魂蕩一役,打出了我大明的威風,也打出了數月的太平。據各方探報,荷蘭人與葡萄牙人已將其主力艦隊後撤至滿剌加和巴達維亞,短期內應無力再組織大規模進犯。這是我們千載難逢的機遇!”
鄭經迫不及待地接口:“大哥說得對!咱們不能光守著家門口。紅毛鬼退了,南洋的商路該徹底打通了!我建議,立刻組織大型商船隊,帶上水師護航,直接航行至滿剌加,甚至去爪哇、去香料群島!讓咱們的絲綢、瓷器,直接換回他們的香料、白銀!”
“鄭公子豪氣!”一位從呂宋回來的老華商激動地說,“我們在南洋的華人,盼王師如盼甘霖啊!以往受儘西夷盤剝欺壓,若我大明船隊能常去,我等僑民腰杆也能硬起來!”
戚繼光卻相對謹慎:“遠航南洋,固然能揚我國威,開商貿新局。然則,航線漫長,風雲難測,且西夷雖暫退,其據點猶在,豈會坐視我等暢通無阻?需有萬全準備。”
“戚老將軍所慮極是。”沈滄瀾點頭,“所以,此次遠航,目的不止於貿易。其一,宣示存在,與南洋諸國重建朝貢或通商關係,告訴他們,大明回來了。其二,勘察航路,建立補給點。其三,”他目光轉向陳阿伯和那位荷蘭導航員範·戴克,“學習與搜集。西夷能縱橫四海,必有所長。他們的海圖、他們的貿易網絡、他們在南洋的勢力分布,我們都要儘可能摸清楚。”
陳阿伯通過翻譯對範·戴克說了幾句,範·戴克站起身,用生硬的漢語夾雜著荷蘭語說道:“總督大人,將軍。遠航,需要好的船,好的導航,還需要……對風和洋流的了解。我願意,帶領學徒,記錄航路數據,繪製更精確的海圖。”
海鬼張捋著胡須笑道:“這小子雖然是個紅毛,倒是個實在人。老子這些年攢下的南洋水文資料,加上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儀器,說不定真能搞出比西夷還準的海圖來!”
“如此甚好!”沈滄瀾讚道,“此次遠航,便由鄭經統領商隊,戚將軍派俞安國率一支精銳分艦隊護航。陳阿伯、範·戴克先生,以及海鬼張前輩的高徒,隨船同行,負責導航與記錄。船隊需攜帶國書、禮物,以示友好。若遇西夷商船或據點,不必主動挑釁,但若其阻撓,亦不必畏懼,可相機行事!”
“得令!”鄭經興奮地抱拳,他等這一天太久了。
戚繼光也道:“末將這就去安排護航艦船與人員,確保萬無一失。”
就在眾人躊躇滿誌之時,一名親兵送來了京城的邸報和張惟賢的密信。
沈滄瀾先翻開邸報,,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將其遞給戚繼光:“戚將軍,你也看看。”
戚繼光接過一看,也是麵露訝然,隨即化為感慨。邸報上赫然刊登著朝廷明發諭旨,大力褒獎東南水師迷魂蕩大捷之功,擢升沈滄瀾為太子少保,戚繼光加封柱國,鄭經、俞安國等一眾將領各有封賞。更關鍵的是,諭旨中明確重申“開海通商為國策”,嚴斥“妄言和議、阻撓新政者”,並命令戶部、工部全力保障東南水師錢糧、艦船補給。
“皇上聖明!”戚繼光長長舒了一口氣,“有了這道旨意,那些嗡嗡作響的蒼蠅,總該消停些了。”
鄭經搶過邸報看了看,哈哈大笑:“趙文華那老匹夫,這下臉該腫了吧!看他還怎麼嚼舌根!”
沈滄瀾又拆開張惟賢的密信,仔細看完,神色卻稍稍凝重了些,對眾人道:“英國公在信中說,朝中局勢雖暫時有利於我等,然反對之聲並未根除,隻是暫避鋒芒。他提醒我們,西洋諸國絕不會甘心失敗,尤其荷蘭東印度公司,以商貿立國,其報複心極強,恐會變換策略,或以海盜形式襲擾,或勾結南洋土著勢力與我為敵。囑我等切不可因一時之勝而鬆懈。”
海鬼張冷哼一聲:“英國公看得明白。紅毛鬼就跟海裡的鯊魚一樣,聞到點血腥味就會撲上來。咱們是得防著點。”
“所以,這次遠航,意義更加重大。”沈滄瀾站起身,走到那幅已然標注了更多細節的巨幅海圖前,手指從月港出發,劃過台灣,經過呂宋,直指南洋深處,“我們不僅要打通商路,更要借此機會,在南洋紮下根來!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貿易據點、情報網絡,與當地友好邦國結成同盟。唯有如此,方能應對西夷未來的反撲,真正掌控這片海洋!”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掃過每一位在場的人:“這是一次探險,更是一次播種!播下大明海權的種子,播下未來千秋萬代海洋事業的根基!前路或許依然艱險,但長風已起,我等自當破浪前行!”
半個月後,一支由二十艘大型商船和八艘精銳戰艦組成的龐大混合船隊,在月港無數百姓的歡呼和祝福聲中,緩緩駛出港口,升起滿帆,迎著初升的朝陽,向著南方那片充滿機遇與挑戰的廣闊海洋,堅定地駛去。
鄭經站在旗艦“靖海”號的船頭,海風吹動他的衣袍。他回頭望了一眼逐漸遠去的月港,又轉頭望向水天一色的前方,對身旁的俞安國、陳阿伯等人朗聲笑道:“諸位!且隨我,去看看這萬裡海疆之外,究竟是何等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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