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紅做了一個特彆香的夢。夢裡她坐在一家高級西餐廳裡,麵前擺著滋滋作響的牛排,焦褐的表麵冒著油光。旁邊是一大盤奶油蘑菇湯,濃稠滾燙。甜點車推過來,上麵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蛋糕,巧克力淋麵閃著誘人的光澤。她拿起刀叉,準備大快朵頤——
刀叉變成冰冷的欄杆戳著她的臉。
她醒了。
饑餓感不再是胃裡的鈍痛,變成了一種尖銳的、燒灼的刺痛,一陣陣往上頂,頂得她喉嚨發酸,頭暈眼花。渴倒是沒那麼強烈了,身體大概已經放棄了發出信號,開始默默消耗所剩無幾的水分。她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遺忘在儲藏室角落的麵包,正在慢慢變得乾硬,長出黴斑。
陽光刺眼得很。今天天氣似乎特彆好,光線毫無阻礙地穿過窗戶,把整個籠子烤得暖烘烘,甚至有點燙屁股。她像條脫水的鹹魚,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避開直接照射的區域。
這一翻身,視線無意中掃過窗戶。
以前她從不覺得這扇落地窗有什麼特彆。就是個看風景的地方,外麵無非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那扇窗戶,對她而言,不再是窗戶,而是一幅巨大無比的、動態的、色彩鮮豔的iax巨幕。藍天白雲不再是背景板,藍得那麼深邃,白得那麼蓬鬆,像大團大團的,慢悠悠地飄蕩。遠處那些曾經需要俯視的摩天大樓,此刻巍峨得如同傳說中連接天地的巴彆塔,玻璃幕牆反射著陽光,亮閃閃的,刺得她眼睛疼。
一隻鴿子撲棱著翅膀掠過窗外,在她看來,那簡直就是一架小型滑翔機突然低空飛行,帶著呼嘯的風聲,投下轉瞬即逝的巨大陰影。她的心臟條件反射地一緊,下意識地往角落裡縮了縮。
太近了。這個世界變得太大,太有壓迫感了。
她扒著冰冷的欄杆,努力把臉擠在兩根欄杆之間,貪婪地看著外麵。街道上那些移動的小黑點,是行人。爬行的甲殼蟲,是汽車。一切都那麼遙遠,那麼不真實,又那麼……自由。
自由。
這個詞像根針,輕輕紮了她一下。
她想起自己縮水前,穿著十厘米的細高跟,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自信的聲響。她挎著限量款的包包,穿梭在那些摩天大樓之間,談笑風生,揮金如土。那些曾經需要微微仰視的男人們,在她麵前殷勤備至,眼神裡帶著癡迷和渴望。她像一個女王,巡視著自己的領地,感覺整個世界都匍匐在腳下。
那時候,窗戶外的風景是什麼?是成功的背景板,是征服的證明。她站在高處,俯視眾生,心裡盤算著下一個目標,下一筆進賬。空氣裡彌漫著香水和權力的味道。
現在……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爛不堪、臟兮兮的真絲睡裙,皺巴巴地掛在身上,像塊抹布。頭發打結,滿臉汙垢。身處這個華麗卻冰冷的囚籠,像隻被觀賞的稀有昆蟲。空氣裡彌漫著灰塵和她自己身上散發出的、不太好聞的氣味。
曾經俯瞰眾生的女王,如今成了被困在方寸之地、連水和食物都得不到保障的可憐蟲。
窗戶外的世界,那個她曾經肆意揮霍、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世界,現在成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堂。那些行走的“小黑點”,那些爬行的“甲殼蟲”,他們擁有她失去的一切——正常的體型,自由行動的權利,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的食物和水。
一種混合著強烈渴望和深切無力的酸楚感,猛地湧上鼻腔,嗆得她眼睛發澀。她趕緊眨了眨眼,把那股不合時宜的淚意逼了回去。哭有什麼用?哭能把窗戶哭開嗎?能讓她變回原樣嗎?
不能。
她隻能看著。像監獄裡的囚徒望著高牆外的天空。
一陣微風吹了進來,拂動了她散亂的頭發。風裡帶著城市特有的味道——汽車尾氣、灰塵、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食物香氣?也許是樓下哪家麵包店剛出爐的牛角包?她的肚子立刻發出一陣響亮的、不爭氣的咕嚕聲,像是在回應那虛無縹緲的誘惑。
她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喉嚨乾疼。
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陣風。風能自由地進出這扇窗戶,穿過欄杆,掠過她的臉頰。她卻隻能被關在這裡,眼睜睜看著。
陳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房間裡靜悄悄的。這種寂靜放大了窗外的一切聲音——模糊的汽車鳴笛聲,更模糊的人聲喧嘩,還有……鳥叫聲?
她豎起耳朵,仔細分辨。真的是鳥叫聲!清脆的,嘰嘰喳喳的,從窗戶外麵傳來。她努力調整角度,想看得更清楚些。在窗戶上沿的某個角落,似乎有一個小小的、模糊的影子?是鳥巢嗎?有鳥兒在那裡安了家?
她的心莫名地動了一下。
鳥兒。它們也是小小的生物,卻能展翅高飛,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它們能在高高的樹枝上築巢,能在藍天白雲間穿梭,能自由地覓食,自由地歌唱。
而她,被關在這個金絲籠裡,連飛走的資格都沒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金絲雀……”她喃喃自語,聲音嘶啞難聽。以前總覺得這個詞帶著點嬌貴和寵溺,現在才品出裡麵冰冷的禁錮意味。她連金絲雀都不如。金絲雀至少還有專人喂食喂水,她呢?靠那個變態心情好時施舍的幾滴臟水和發黴的果肉?
諷刺。太諷刺了。
她以前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看著他們為自己癡狂,為自己傾家蕩產。她享受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像高高在上的神,隨意撥弄著凡人的命運。
現在,角色徹底對調。她成了那個被掌控、被撥弄的存在。生死榮辱,全在陳昊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