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拉鏈拉開時發出刺耳的嘶啦聲。李明的手指在衣物間翻找,抽出一件厚外套。拉鏈齒刮過輪槽外殼,震得段新紅耳膜發痛。
“就帶這幾件吧。”李媽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其他捐掉。”
段新紅透過輪槽裂縫觀察。少年臥室的窗簾換成了素色,書桌不見了,連牆上的塗鴉都被新漆覆蓋。空氣裡飄著陌生人的香水味。
一隻陌生的手提起行李箱。段新紅感到箱體傾斜,輪槽裡的棉絮團滾到另一端。箱底摩擦著地板,發出拖拽的悶響。
“這些都要處理掉?”陌生女人問。
“嗯。”李明的聲音很輕,“沒用了。”
段新紅的爪子摳進輪槽縫隙。裂縫邊緣的塑料很鋒利,劃破了指墊。血腥味混著橡膠味,在狹小空間裡彌漫。
行李箱被拎起來晃了晃。她在裡麵翻滾,撞到硬物——是那個機器人模型,胳膊斷了一隻。尖銳的塑料邊緣差點戳穿輪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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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箱膠帶撕開的聲音接連不斷。段新紅聽見物品被傾倒的嘩啦聲,書本砸在地板上的悶響。她的警報鈴鐺曾經掛在書架第三層,現在發出最後一聲脆響,然後徹底安靜。
“這些玩具還要嗎?”陌生女人踢了踢什麼。
“扔了。”
段新紅想起那些深夜。少年蹲在模型箱前,用鑷子小心粘貼水貼紙。台燈光照在他專注的側臉上,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輪槽突然灌進冷風。行李箱被放在戶外,水泥地透著寒意。她聽見垃圾車轟鳴,分類垃圾桶被拖動的噪音。
一隻野貓湊近行李箱,黃眼睛貼在裂縫上。段新紅屏住呼吸,直到貓被管理人員趕走。
李明出現在裂縫的視野裡。他穿著新校服,背著新書包。視線掃過行李箱時沒有任何停頓,像看一件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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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決在下午執行。
行李箱被搬上車廂。段新紅在顛簸中努力保持平衡,輪槽裡的棉絮早已掉光。她舔舐裂縫滲進來的雨水,喉嚨依然乾得發痛。
車廂門打開時,她看見舊貨市場的招牌。生鏽的鐵皮上漆著“二手家具”,霓虹燈缺了幾個筆畫。
行李箱被扔在攤位上。攤主是個戴老花鏡的禿頂男人,正用抹布擦拭一個台燈。他拉開行李箱拉鏈,粗硬的手指翻弄著裡麵的衣物。
段新紅緊緊抓住輪槽內的支架。男人的手指碰到機器人模型,隨手把它扔進旁邊的紙箱。模型撞在箱壁上,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五十塊。”攤主對李明說。
“三十。”
“四十,不能再少了。”
紙幣摩擦的沙沙聲。腳步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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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貨市場的氣味複雜刺鼻。灰塵、鐵鏽、黴味、廉價香水,還有隔壁攤位的油炸食品味道。段新紅在輪槽裡打噴嚏,爪子在塑料外殼上抓撓。
攤主開始清空行李箱。他把衣服堆在椅子上,書本塞進紙箱,雜物倒進塑料筐。行李箱被倒置時,段新紅死死抓住支架,才沒從輪槽裡掉出去。
“這輪子壞了。”攤主嘟囔著,用手指敲打輪槽外殼。
段新紅蜷縮在最深處。敲擊聲像打雷,震得她頭暈眼花。裂縫透進的光線被手指擋住,黑暗籠罩下來。
行李箱被放到攤位角落,標價牌掛在拉鏈上——“破損,20元”。
顧客來來往往。有人的腳踢到行李箱,有人的購物袋擦過外殼。每次震動都讓段新紅心驚膽戰,她像躲在貝殼裡的寄居蟹,等待著被撬開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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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市場。卷簾門拉下的轟隆聲接連響起,攤主們互相道彆。段新紅從裂縫看見路燈亮起,飛蛾在光暈中打轉。
饑餓和乾渴折磨著她。輪槽裡隻剩一點橡膠碎屑,嚼起來滿嘴苦澀。她試著啃塑料外殼,牙齒滑過光滑表麵,隻留下淺淺的劃痕。
野貓又在附近叫春。爪子在攤位布簾上磨蹭,越來越近。段新紅聽見它嗅聞行李箱的聲音,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