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沉重的熊屍拖架終於碾過最後一段積雪坡路,吱吱呀呀地停在了那座充當臨時據點的廢棄小院中央。
四個人幾乎同時脫力,牛飛揚和於振軍直接癱軟在冰冷的雪地裡,張大嘴巴如同離水的魚,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再動。
牛曉雲也靠著一截斷牆,胸口劇烈起伏,額發被汗水浸透,緊貼在微紅的臉頰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掃視著這龐大的戰利品,快速盤算著什麼。
麻鬆山雖然也累,但六十年的靈魂底蘊和此刻激蕩的心情讓他還能站穩。
他拄著槍,看著地上這頭比上一隻還要碩壯的黑熊,滿意地咧了咧嘴。
雖然過程驚險,但收獲足以撫平一切疲憊。
他走到牛曉雲麵前,很是光棍地一攤手:“二姐,老規矩,這攤子事,還是得辛苦你。肉,零賣還是整賣,價格怎麼定,你全權處理。熊皮、熊掌,還有這個,”
他指了指牛曉雲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那個裝著熊膽的棉布口袋,“特彆是這膽,處理法子我剛又跟你說了一遍,千萬仔細,陰乾的時候防著點耗子野貓。這些都歸你操心,賣了錢,按咱們新定的規矩分就行。”
這番話,說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甩手掌櫃當得無比嫻熟。
牛曉雲抬起頭,看著麻鬆山那副“我能者多勞你多受累”的坦蕩表情,饒是她性子清冷,也忍不住飛起一個白眼,嘴角卻幾不可查地微微彎了一下,那眼神裡帶著點嗔怪,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被全然信任的複雜情緒。
這種含羞帶嗔的風情,與她平日裡的英氣冷傲截然不同,竟彆有一番韻味。
其實,經過這接連兩次的狩獵,尤其是剛才麻鬆山臨危不亂、槍法如神的表現,以及此刻這份毫無保留的、將價值千金的獵物處置權完全交托的信任,牛曉雲心裡對麻鬆山的觀感,早已從最初的好奇、試探、不服氣,轉變為如今近乎百分之百的認可和……一絲隱晦的欽佩。這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在她倔強要強的心裡悄然滋生,沉甸甸的,卻又讓她覺得無比踏實。
她沒多說什麼,隻是鄭重地點了點頭,簡潔應道:“放心。”
麻鬆山嘿嘿一笑,對她這反應很是滿意。事情安排妥當,他便準備開溜——得趕緊去找小媳婦,兩天沒好好親熱了,心裡想得緊。他轉身就朝院外走,腳步輕快,仿佛剛才累成狗的不是他。
眼看他要走出院門,牛曉雲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哎!你等會兒!等我分割好了,給嬸子帶點好肉再走!”
麻鬆山頭也沒回,隻是隨意地揮了揮手,聲音順著風飄回來:“不用了二姐!熊肉我們家還有不少呢,前些天我自己打的那頭還沒吃完!這次的就你們分分,給軍師也帶點回去,讓他家裡人也嘗嘗鮮!”
話音未落,人已經拐過街角,不見了蹤影。
牛曉雲站在原地,手裡還拿著滴血的尖刀,愣了好一會兒。
熊肉……家裡還有不少?吃膩了?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又透著一種讓人瞠目的底氣!
想想自己家,雖說父親是副場長,條件算好的,但熊肉這種稀罕物,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一回。可到了麻鬆山這裡,竟然已經到了“不缺”、“吃膩”的地步?
這家夥……
牛曉雲搖搖頭,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感歎,還有一種莫名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欣賞。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地上的熊屍,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和專注。這份信任,她絕不能辜負。
2)
麻鬆山溜達出院子,並沒直接回家,也沒立刻去找董良紅。他揣著懷裡那厚厚一遝雖然還沒分,但他知道少不了)的票子,心裡琢磨開了。
光知道打獵賣錢,光知道給小媳婦家送肉,這還不夠。女孩子家,哪個不喜歡點新鮮花樣?小媳婦良紅,還有自家兩個妹妹,整天不是幫著乾活就是待在家裡,也該有點姑娘家的樂趣。
老是送肉啊骨頭啊,吃多了也膩歪,得換點彆的。
想到這裡,他腳下一拐,又朝著林場那家唯一的國營商店走去。
商店裡依舊冷冷清清,孫德才正靠著櫃台打盹。聽到腳步聲,睜開眼一看是麻鬆山,立刻精神了不少,臉上堆起笑容:“鬆山又來啦?還要點啥?”
麻鬆山目光在貨架上逡巡。雪花膏、蛤蜊油上次買過了。麥乳精、餅乾罐頭也算不上多新鮮。他想要點更特彆些的。
“孫叔,有沒有……嗯……女孩子戴的頭花?或者紮頭發的漂亮綢帶?還有那種……擦臉的香香,味道好聞點的?”他努力回憶著上輩子後來那些琳琅滿目的女性用品,但83年的林場商店,實在貧乏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