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露鋒芒_驚鴻照影落絮無聲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章 初露鋒芒(1 / 1)

王氏踩著漆皮高跟鞋的腳步聲,在青石板鋪就的走廊裡敲出沉悶的回響,像鈍器砸在人心上。那聲音從近及遠,先是清晰得能辨出鞋跟與地麵碰撞的每一個音節,再逐漸被老宅深處的寂靜吞噬,直到最後一絲餘音也消失在拐角,房間裡凝滯的空氣才終於緩緩流動起來。

林薇靠在床頭,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粗布床單的針腳——那針腳歪歪扭扭,顯然是下等丫鬟趕製的活計。空氣裡還殘留著王氏身上那股濃鬱的香粉味,是滬上百貨公司裡最廉價的“蝶霜”,甜得發膩,卻又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化學氣息。這味道與床頭藥碗裡剩下的苦艾汁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的酸腐感,刺激得她喉頭陣陣發緊,胃裡翻江倒海般難受。翠兒還跪在床邊的青磚地上,膝蓋下沒墊任何東西,單薄的藍布襖褲早已被地麵的潮氣浸得發涼。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寒風裡瑟縮的麻雀,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袖口上,把原本就發灰的藍布暈出一片深色的水漬。即便哭得再傷心,她也刻意把哭聲壓到最低,隻敢發出細碎的嗚咽,仿佛怕稍微大聲一點,就會再次引來王氏的怒罵。

“小姐,您剛才……您剛才跟嬸太太說話的時候,奴婢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翠兒終於止住哭聲,抬起頭時,眼睛腫得像兩顆浸了水的櫻桃,眼尾還掛著未乾的淚珠,可眼底深處卻亮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崇拜。她伸手想扶林薇,又怕自己手上的寒氣凍著小姐,猶豫了一下才輕輕碰了碰林薇的手背,“以前嬸太太每次來,不是指著您的鼻子罵,就是逼您答應張家的婚事,您從來都隻會縮在被子裡哭,連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今天您竟然把她懟得說不出話來,還讓她灰溜溜地走了……您真是太厲害了!”林薇看著翠兒這副又驚又喜、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的模樣,心中泛起一陣細微的暖意。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民國二十五年,她舉目無親,原身的記憶零碎又模糊,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眼前這個小丫鬟是真心牽掛“林薇”的人。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翠兒的手背——這具身體的指尖還帶著未退的涼意,像剛從冰水裡撈出來似的。“彆害怕,”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是落水後受涼的緣故,“以後有我在,不會再讓她隨便欺負我們了。”“嗯!”翠兒用力點頭,淚珠又滾了下來,這次卻是激動的。她連忙用袖口擦乾淨眼淚,撐著地麵站起來,膝蓋因為跪得太久,起身時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小姐您剛醒,身子還虛,快躺好。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把奴婢嚇壞了。一開始郎中來看了,把了脈說您氣息弱,怕是熬不過去,叔老爺還罵郎中沒用。後來還是叔老爺想起您父親以前的舊友,托人請了霞飛路上西洋診所的白大夫來,打了一針‘盤尼西林’,才把您的氣吊住的。”“盤尼西林?”林薇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心裡泛起一層疑慮。她在現代是文物修複師,對近代曆史頗有研究,清楚地知道這種抗生素在1930年代的中國有多稀缺。彼時盤尼西林剛在西方投入臨床不久,產量極低,進口到中國的更是少之又少,價格堪比黃金,尋常商戶根本用不起。林守業那樣一個嗜賭如命、連原身的銀首飾都要克扣的人,會舍得花錢請西醫、用這麼貴重的藥?這不合常理。

是為了讓她活著嫁去張家抵債——畢竟張家是滬上有名的暴發戶,彩禮能解林家的燃眉之急;還是有彆的心思?比如原身父親留下的那些古董裡,有他更看重的東西,需要通過“林薇”才能拿到?林薇壓下心中的疑慮,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我落水的時候,除了你跟著,後院還有彆人嗎?比如……王媽的女兒,或者看守庫房的李伯?”翠兒聽到這話,立刻皺起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那衣角已經被她絞得發毛了。她仔細回想了片刻,聲音帶著一絲後怕:“當時您因為叔老爺逼婚,哭著跑往後院,奴婢怕您出事,趕緊跟著追。到了荷花池邊,您不讓奴婢靠近,說想一個人靜靜,還讓奴婢站在月亮門那邊等著。奴婢不敢違逆,就站在門後,能看見您的影子,卻聽不清您說什麼。沒一會兒,奴婢就看見您往池邊挪了挪,好像彎腰要撿什麼東西……然後突然就掉下去了!”她說到這裡,聲音又開始發顫,雙手緊緊攥著衣角:“奴婢當時慌得不行,大喊著‘救命’,眼角好像瞥見月亮門那邊有個黑影閃了一下。那黑影穿著深色的衣裳,料子像是府裡下人的粗布,但看著像是個女人的背影——因為頭發很長,垂在背後。可她跑得太快了,奴婢隻看到一個衣角,還沒看清臉,就沒影了。等管家帶著車夫趕過來,把您從池子裡撈上來的時候,那黑影早就沒蹤影了。”

月亮門的黑影,女人的背影,深色粗布衣裳……林薇的指尖微微收緊,指甲掐進了掌心。這更印證了她的猜測:原身絕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蓄意謀害。而那個黑影,最有可能的就是王氏,或者王氏派來的人——王媽是王氏的遠房侄女,平時就對原身百般刁難,穿的正是深色粗布衣裳;再者,原身一死,林家的家產和那箱據說藏著寶貝的古董,就徹底成了林守業夫婦的囊中之物,他們有足夠的動機。“翠兒,”林薇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凝重,“今天我們說的這些話,不許對任何人提起,包括廚房的張媽,還有你認識的其他丫鬟仆婦。記住,深宅大院裡,禍從口出,哪怕是一句無心的話,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翠兒看著林薇嚴肅的眼神,心裡一緊,連忙捂住嘴,用力點頭:“奴婢知道了!奴婢什麼都不會說的!”她雖然隻有十六歲,卻在林家待了五年,見過王氏怎麼處置“多嘴”的丫鬟——去年有個小丫鬟偷偷說王氏把林家的銀器拿給娘家,被王氏知道後,直接賣給了碼頭的人販子,再也沒了音訊。她可不想落得那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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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這才鬆了口氣。她掀開身上的棉被,被子是用陳年的粗棉絮做的,硬邦邦的,還帶著一股潮味,像是剛從地窖裡翻出來的。她赤腳踩在青磚地麵上,冰涼的觸感瞬間從腳底傳來,順著小腿往上爬,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低頭看了看地麵,青磚縫裡還沾著灰塵和細小的枯枝,顯然很久沒徹底清掃過了——王氏掌權後,連院子裡的清掃都苛待,隻讓丫鬟們隨便掃掃表麵。她扶著牆,一步步走到窗邊。窗台很低,是老式的木質結構,木頭已經發黑,還裂了幾道細縫。她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糊窗的宣紙,紙麵上有好幾處細小的破洞,冷風正從破洞裡灌進來,吹得她額前的碎發微微飄動。她湊近一個破洞往外看,院子裡一片蕭索。幾叢竹子種在牆角,葉子已經枯黃了大半,隻剩下頂端零星的幾抹綠色,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聲嗚咽。一口大水缸擺在院子中央,缸沿上長滿了青黑色的青苔,水麵上漂浮著幾片枯黃的竹葉和梧桐葉,缸底還沉著一層渾濁的淤泥。遠處的封火牆很高,青灰色的磚牆上爬滿了藤蔓,把整個院子圍得嚴嚴實實,像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聲音和陽光。天空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灰布罩住了,連一絲陽光都看不到,就像她此刻的心境。這不是她在曆史資料裡看到的、繁華熱鬨的上海——沒有南京路的車水馬龍,沒有百樂門的歌舞升平,沒有霞飛路的洋樓林立,隻有這座壓抑的老宅,和一群虎視眈眈的“親人”。

她必須儘快適應這裡,找到活下去的辦法。更重要的是,她要找到那枚把她帶到這裡的鳳凰胸針——那枚胸針是她在現代修複室裡發現的文物,銀質底座,上麵鑲嵌著一顆鴿血紅的寶石,造型是一隻展翅的鳳凰,工藝極為精湛。當時她正在修複胸針上的一道裂痕,突然實驗室停電,再睜眼,就變成了民國的“林薇”。那枚胸針,或許是她唯一能回到現代的希望。“小姐,您站在窗邊會著涼的!”翠兒連忙從衣櫃裡拿出一件薄棉襖,快步走過來,給林薇披上。棉襖是去年做的,麵料是廉價的藍布,裡麵的棉絮已經結塊了,卻比身上的被子暖和些。“您是不是餓了?奴婢去廚房給您端粥來,廚房還溫著您的粥呢——是張媽偷偷給您留的,說您醒了肯定要吃東西。”林薇點點頭。她確實餓了,這具身體因為落水和昏迷,虛弱得厲害,必須儘快補充能量。

翠兒小跑著出去,穿過走廊時,還特意繞開了王氏房間的方向,生怕被撞見。沒一會兒,她就端著一個粗瓷碗回來,碗沿還有一道缺口,碗裡是清得能照見人影的白粥,米粒稀稀拉拉的,加起來也不到十顆。旁邊的小碟子裡放著一碟黑乎乎的醬菜,醬菜上甚至能看到細小的黴點,顯然是放了很久的。“這……”林薇看著碗裡的粥,眉頭微微蹙起。就算是下等丫鬟的夥食,也比這強些,這分明是被人克扣了。翠兒看出了她的不滿,連忙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解釋:“小姐,自從叔老爺和嬸太太來了之後,廚房就歸王媽管了。王媽是嬸太太的遠房侄女,每次給您盛粥,都隻敢放這麼點米,還說‘小姐身子弱,喝稀的養胃’。奴婢跟她說過好幾次,讓她多放些米,她都罵奴婢多管閒事,還說再敢說,就把奴婢趕出去。”林薇沒說話,默默地端起碗。粥沒什麼味道,還帶著點鍋底的糊味,喝在嘴裡黏糊糊的。醬菜鹹得發苦,咬一口能嘗到黴味,可她還是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喝完了——她需要力氣,需要活著,哪怕是這樣難以下咽的食物,也不能浪費。

吃完粥,林薇感覺身上稍微有了點力氣。她指著房間角落那個掉漆的紅木梳妝台,問翠兒:“我的首飾盒呢?還有我父母留下的東西,比如我母親的梳妝匣、我父親的舊賬本,都放在哪裡了?”她還抱著一絲希望,或許那枚鳳凰胸針就在原身的首飾盒裡,或者在父母留下的遺物中。翠兒走到梳妝台邊,小心翼翼地拉開最下麵的抽屜——抽屜的滑軌早就壞了,拉的時候發出“吱呀”的刺耳聲響。她從裡麵拿出一個小小的紅木首飾盒,盒子的漆已經掉了大半,露出裡麵的木頭紋理,鎖也壞了,搭扣鬆鬆垮垮的,一打開就能看到裡麵空蕩蕩的,隻有幾根褪色的絨花和一支斷了齒的木梳。“小姐,您原來還有幾件銀首飾,比如一對銀鐲子、一個銀項圈,還有您母親留下的一支銀釵,”翠兒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愧疚,“去年嬸太太說‘您年紀小,戴這些貴重東西不安全,我先代為保管’,就都拿走了。後來奴婢問了好幾次,嬸太太都說‘丟了’,再也沒還回來。老爺和太太留下的箱子,都鎖在西跨院的庫房裡,鑰匙在叔老爺和嬸太太手裡,奴婢也不知道裡麵放了什麼。”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看來胸針要麼在庫房的箱子裡,要麼就根本不在林家。難道它跟著自己穿越過來後,掉在了荷花池裡?或者,還在現代的實驗室裡?她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會陷入絕望。她的目光落在梳妝台上的一本舊日曆上。日曆是去年的,紙已經泛黃發脆,邊角卷了起來,上麵用毛筆寫著“中華民國二十五年,九月”。中華民國二十五年,就是公曆1936年。她記得很清楚,再過不到一年,1937年8月13日,淞滬會戰就會爆發,日軍會大舉進攻上海,到時候這座城市會變成人間地獄,無數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她必須在那之前找到離開的辦法,或者積累足夠的資本,保護自己和翠兒。可她現在身無分文,還被林守業夫婦監視著,怎麼才能賺到錢?接下來的兩天,林薇一直以身體未愈為由,待在房間裡。她一邊通過翠兒了解林家的情況,一邊默默觀察著這座老宅的布局。從翠兒的口中,她知道了更多細節:林守業原本是蘇州的絲綢商人,早年靠著林薇父親林翰文的接濟才開了家小鋪子,後來因為沉迷賭博,輸光了家產,還欠了一屁股債,走投無路才帶著王氏和兒子林小寶來上海投靠林翰文。林翰文去世後,他就以“叔父”的名義接管了林家的家產,可他根本不懂經營,把林翰文留下的絲綢店也賠了進去,現在全靠變賣家產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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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是個出了名的刻薄人,不僅苛待林薇,還經常克扣家裡的用度,把錢偷偷補貼給娘家。她的娘家在上海郊區,是個普通農戶,自從王氏嫁進林家,就三天兩頭來要錢要東西,把林家當成了搖錢樹。他們的兒子林小寶今年八歲,被寵得無法無天,經常欺負家裡的丫鬟仆人,上次還把翠兒的繡花繃子扔到了荷花池裡,王氏不僅不罵,還笑著說“小寶有出息,敢作敢為”。林薇還從翠兒拿來的舊報紙上,看到了更多關於這個時代的信息。報紙是《申報》,已經是三天前的了,邊角有些破損。上麵有關於華北局勢的報道,說日軍正在山海關增兵,頻頻製造摩擦,形勢緊張;還有關於上海時裝業的新聞,說南京路新開了好幾家時裝店,賣的都是中西合璧的新款旗袍,很受太太小姐們的歡迎,甚至還有外國公使的夫人去光顧。看著報紙上的時裝廣告——上麵印著穿著旗袍的女子,身姿窈窕,笑容溫婉——林薇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她是文物修複師,對古代服飾的結構、麵料、紋樣都有深入的研究,還在業餘時間學過現代服裝設計,能把傳統元素和現代剪裁結合起來。1930年代的上海,正是中西文化交融的時期,太太小姐們追求時髦,對新穎的服裝款式需求很大,或許她可以通過設計服裝來賺錢?這個想法讓她眼前一亮。她立刻翻出原身的幾件舊旗袍,都堆在衣櫃的最底層,上麵蓋著一層灰塵。她拿出三件,攤在床上:一件是深藍色的粗布旗袍,款式寬大,是最普通的直筒樣式;一件是淺灰色的棉旗袍,領口和袖口繡著簡單的蘭花紋樣,可惜花紋已經褪色了;還有一件是墨綠色的人造絲旗袍,麵料還算不錯,隻是款式老舊,領口太高,裙擺太窄,穿起來很不方便。她找翠兒要了剪刀、針線和軟尺——剪刀是翠兒自己的繡花剪,很小,刀刃也有些鈍;針線是從舊衣服上拆下來的,顏色混雜;軟尺是林薇母親留下的,用絲綢做的,上麵的刻度還很清晰。她先給自己量了尺寸:肩寬、胸圍、腰圍、臀圍、衣長、袖長……這具身體的身材很好,肩窄腰細,腿也長,是標準的衣架子。她決定先改那件深藍色的粗布旗袍。她先用軟尺在旗袍上畫出需要修改的線條:把腰身收窄,從腋下開始,沿著腰線往內收,直到臀部位置再放寬,這樣能凸顯出腰身的曲線;把領口改低一些,從原來的高領改成小立領,顯得脖子更修長;把袖口改寬,做成荷葉邊的樣式,增加幾分靈動;還把裙擺的開衩位置往上提了幾寸,從原來的膝蓋下方提到膝蓋上方,這樣走路更方便,也更顯時髦。修改的過程很不容易。因為剪刀太鈍,剪布料的時候經常會剪歪,她隻能一點一點地剪;針線的顏色和旗袍的麵料不匹配,她就用深藍色的線縫主要的部位,用淺藍色的線縫荷葉邊,巧妙地形成漸變效果;沒有熨鬥,她就用裝了熱水的搪瓷杯代替,把縫好的地方反複熨燙,讓針腳更平整。翠兒在一旁看著,一會兒幫她遞剪刀,一會兒幫她拉著布料,眼裡滿是好奇和敬佩:“小姐,您怎麼會這些呀?以前您連縫扣子都不會呢。”林薇笑了笑,隨口找了個借口:“臥病在床的時候,看了很多時裝畫報,上麵有教怎麼改衣服的,我就試著學了學。”翠兒信以為真,連忙說:“小姐真聰明!一學就會!”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旗袍終於改好了。

林薇走進屏風後麵,換上旗袍。她出來的時候,翠兒眼睛都看直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小姐!您穿這件旗袍真好看!比畫報上的電影明星還好看!”林薇走到銅鏡前。銅鏡是橢圓形的,邊框是黃銅做的,已經氧化發黑,鏡麵也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出旗袍的效果。深藍色的粗布雖然廉價,但經過修改後,顯得很有質感;收窄的腰身凸顯出她纖細的腰肢,荷葉邊的袖口隨著手臂的動作輕輕晃動,很是靈動;小立領襯得她的脖子又細又長,臉上的蒼白也被深藍色襯得好了些。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揚。這副皮囊確實是個古典美人胚子,隻要稍加打扮,就能讓人眼前一亮。而這件改好的旗袍,就是她打開局麵的第一步。機會很快就來了。第三天傍晚,林守業的管家突然來敲門,說林守業讓林薇去前廳吃飯,“一家人好久沒一起吃飯了,熱鬨熱鬨”。林薇知道,這肯定不是簡單的吃飯,林守業一定有話要跟她說,或許是關於張百萬的婚事,或許是彆的。她穿上改好的藍色旗袍,又從抽屜裡找出一根銀簪——這是原身唯一剩下的首飾,簪子很簡單,隻有一個小小的蘭花造型——把頭發挽成一個簡單的發髻,用銀簪固定住。她還在臉上擦了一點雪花膏,是翠兒偷偷給她的,能稍微提亮膚色。

她跟著管家去前廳。走廊裡很暗,隻在每隔幾步的地方掛著一盞煤油燈,燈光昏暗,把影子拉得很長。走廊的牆壁上掛著幾幅舊畫,都是林薇父親林翰文收藏的,畫框上落滿了灰塵,顯然很久沒清理過了。前廳裡已經擺好了飯桌。飯桌是紅木做的,表麵有些磨損,卻還是很厚重。桌上擺著四菜一湯:一盤炒青菜,葉子有些發黃;一盤紅燒肉,大部分都是肥肉,堆在盤子中央;一盤炒雞蛋,顏色金黃,看起來很誘人;一盤鹹菜,和林薇之前吃的一樣,黑乎乎的;還有一碗蛋花湯,湯裡的蛋花很少,大部分都是水。林守業坐在主位上,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衫,領口敞開著,露出裡麵的白襯衫,襯衫的領口已經發黃了。王氏坐在他旁邊,穿著一件墨綠色的旗袍,是前兩天成衣鋪送來的,領口繡著俗氣的牡丹,麵料是廉價的人造絲,她卻穿得很得意。林小寶坐在王氏旁邊,穿著一件小西裝,卻把領帶扯得歪歪扭扭,手裡拿著一個蘋果,正啃得津津有味。林守業看到林薇進來,眼睛亮了一下,手裡的筷子都頓了頓。他顯然沒見過林薇這樣打扮,原本怯懦、蒼白的侄女,此刻穿著合體的旗袍,頭發挽得整齊,臉上雖然還有些蒼白,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氣質——沉靜、從容,還帶著一絲疏離,跟以前判若兩人。“身體好些了?”林守業放下筷子,語氣比平時溫和了些,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多謝叔父關心,好多了。”林薇在空著的座位上坐下,拿起筷子,卻沒有動盤子裡的菜。她看得很清楚,這桌菜裡,沒什麼是給她準備的:紅燒肉堆在林守業和王氏麵前,林小寶隻顧著挑盤子裡的雞蛋吃,青菜和鹹菜是給丫鬟仆婦準備的,蛋花湯裡也沒什麼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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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瞥了她一眼,眼神裡滿是嫉妒和不滿。她原本覺得自己穿這件墨綠色的旗袍已經很時髦了,可跟林薇的藍色旗袍一比,頓時顯得俗氣又老氣。“穿得這麼花枝招展的,是想給誰看?”她陰陽怪氣地說,“我們林家現在是什麼光景,你不知道嗎?還有心思打扮!”林薇沒理她,隻是安靜地坐著,手指輕輕摩挲著筷子的邊緣。飯吃到一半,管家拿著一個包裹進來,恭敬地遞給王氏:“太太,張記成衣鋪送來的,您定做的秋裝。”王氏接過包裹,隨手扔在旁邊的椅子上,語氣不耐煩:“放一邊吧,左右不過是那些老樣子,沒什麼新意。”她前段時間在張記成衣鋪定做了兩件旗袍,一件是大紅色的,一件是紫色的,今天打開一看,款式和她去年穿的沒什麼區彆,領口還是那麼高,裙擺還是那麼窄,讓她很不滿意。林薇心中一動。這正是她等待的機會。她放下筷子,聲音平靜地說:“嬸娘若是覺得成衣鋪的款式不好,或許可以試試新的樣子。”桌上的人都愣住了,紛紛看向她。林守業皺起眉頭,覺得這個侄女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丫頭,還敢對服裝款式指手畫腳?王氏則嗤笑一聲,放下筷子,雙手抱在胸前:“新的樣子?你一個連門都沒出過幾次的丫頭,能知道什麼是新樣子?彆在這裡胡說八道,丟林家的臉。”“侄女臥病在床的時候,無聊翻看了些舊畫報,”林薇沒有被王氏的態度嚇到,反而更加從容,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王氏,“上麵有很多西洋的服裝樣式,也有上海時髦太太穿的旗袍,我就胡亂畫了幾張旗袍的圖樣,自覺比市麵上的有些新意。若是嬸娘不信,可否借紙筆一用?我畫出來給您看看,若是您覺得不好,就當我沒說。”她的語氣不卑不亢,眼神裡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篤定。林守業看著她,突然來了興趣——他以前是做絲綢生意的,對服裝款式、麵料都很敏感,知道一件新穎的款式能帶來多大的利潤。若是林薇真能畫出新穎的圖樣,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解林家的燃眉之急。

他對管家說:“去,拿紙筆來。”管家很快拿來了紙筆,是記賬用的毛邊紙,紙質粗糙,顏色發黃;還有一支劣質的毛筆,筆毛有些散亂,墨水瓶也是快見底的。林薇拿起毛筆,手腕懸起——她以前修複文物時,經常要臨摹古代的書畫,毛筆字和工筆白描的功底都不錯,畫個服裝設計圖不在話下。她略一沉吟,便在紙上畫了起來。先畫旗袍的整體輪廓:保留了傳統的立領和盤扣,但立領做得更窄,隻有一指寬,顯得脖子更修長;盤扣不用普通的布扣,改用珍珠扣,在領口處縫三顆,既精致又不張揚。然後畫腰身:從腋下開始,沿著腰線輕輕內收,形成流暢的曲線,到臀部位置再自然放寬,能完美貼合女性的身材。接著畫袖口和裙擺:袖口做成七分袖,袖口邊緣縫一圈細細的蕾絲花邊,蕾絲花邊是白色的,和旗袍的麵料形成對比;裙擺的開衩位置在膝蓋上方兩寸處,開衩的邊緣用同色係的線縫出波浪紋,增加設計感。她還在旗袍的下擺處畫了淡淡的蘭花紋樣,用工筆的手法,隻畫了幾片葉子和一朵花苞,簡約又雅致。最後,她在旁邊畫了一件配套的針織開衫:開衫是短款的,長度到腰線位置,袖子是蝙蝠袖,麵料用柔軟的羊毛線,顏色選米白色,領口和袖口處縫一圈淺藍色的邊,和旗袍的顏色相呼應。開衫的前麵不用扣子,而是用一根淺藍色的絲帶係著,顯得很溫婉。她還在圖紙的旁邊用小字標注了麵料和顏色的建議:旗袍用真絲麵料,顏色選淡紫色,這種顏色優雅大氣,適合中年太太;開衫用羊毛線,顏色選米白色,柔軟舒適,適合秋天穿;珍珠扣選小顆的,直徑約半寸,顏色選淡水珠的白色,不要太亮,顯得低調奢華。畫完之後,她把毛筆放下,輕輕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對林守業和王氏說:“叔父,嬸娘,這就是我設計的款式,你們看看。”林守業和王氏連忙湊過來看,兩人都愣住了。王氏是真心被圖樣吸引——這旗袍的樣式既保留了傳統的韻味,又有新穎的設計,比她見過的任何一款都好看,若是穿出去,肯定能被其他太太們羨慕。

她伸手想摸圖紙,又怕把墨跡蹭掉,隻能輕輕指著圖紙上的珍珠扣:“這珍珠扣……會不會太貴了?”林守業則看到了商機。他拿起那張紙,反複看著,手指在圖樣上輕輕摩挲,眼神裡滿是激動:“這樣式,新穎!太新穎了!比南京路那些時裝店的款式還好!薇薇啊,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好的才情!以前真是委屈你了!”他現在看林薇,就像看一個能生錢的寶貝——這樣的款式,若是批量生產,送到南京路的時裝店去賣,肯定能賣個好價錢,說不定還能和大商戶合作,做獨家設計!“隻是胡亂畫的,讓叔父嬸娘見笑了。”林薇謙虛地說,眼神卻在觀察兩人的反應——林守業的激動,王氏的心動,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好!畫得好!”林守業一拍大腿,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薇薇啊,你還能畫出更多這樣的圖樣嗎?比如不同款式的旗袍,還有西式的連衣裙、洋裝,都可以畫!越多越好!”林薇心中冷笑。魚兒終於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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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低下頭,手指輕輕絞著旗袍的衣角:“應該可以試試,隻是我身體剛好轉,前段時間落水傷了元氣,需要些補品調理,不然怕沒力氣畫。而且……”她頓了頓,抬起頭,眼神裡帶著一絲委屈,“我現在連件像樣的出門衣服都沒有,若是以後要去成衣鋪跟掌櫃的談款式、選麵料,總不能穿得這麼寒酸,讓人笑話,也丟叔父的臉。”她的話還沒說完,林守業就立刻應承下來:“沒問題!明天就讓你嬸娘去霞飛路的布莊給你扯幾尺好料子,做兩身新衣裳!你想要什麼補品,儘管跟廚房說,讓他們給你做!燕窩、人參,隻要家裡有,都給你用!”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賺錢,根本不在乎這點小錢——隻要林薇能畫出好的圖樣,這點投入很快就能賺回來。王氏雖然不情願,覺得林薇是在借機提條件,但也不敢反駁林守業——她也想靠林薇的設計圖賺大錢,好買更多的首飾和新衣服。她隻能咬著牙點頭,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是啊,薇薇,明天我就帶你去布莊,選最好的料子。”林薇知道,這隻是她計劃的第一步。通過服裝設計,她不僅能賺到錢,還能接觸到外麵的世界,認識更多的人,找到更多關於鳳凰胸針的線索。但她也清楚,危險並沒有消失——那個把原主推下水的人,肯定還在暗處盯著她,不會讓她輕易得逞。她必須更加小心,一步一步地來。

晚上回到房間,林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傳來遠處百樂門的歌舞聲,隱約還能聽到黃包車的鈴聲、汽車的鳴笛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夜上海的繁華圖景。可她知道,這繁華之下,隱藏著多少黑暗和危險——幫派爭鬥、日軍間諜、貧富差距、戰爭陰影……她摸了摸胸口,那裡空空如也。鳳凰胸針,你到底在哪裡?是在林家的庫房裡,還是在某個陌生人的手裡?你還能把我送回現代嗎?而此刻,外灘沈氏銀行的頂樓辦公室裡,沈亦臻正站在落地窗前,手裡拿著一份厚厚的文件。窗外是黃浦江的夜景,江麵上燈火閃爍,輪船的汽笛聲偶爾傳來,遠處的外灘建築群燈火輝煌,儘顯上海的繁華。沈亦臻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領口係著深色的領帶,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他的五官深邃,輪廓分明,眼神沉靜,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睿智。

他今年隻有二十七歲,卻已經接手沈氏銀行三年,把銀行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拓展了外貿、航運等業務,成為滬上商界舉足輕重的人物。他手裡的文件,是關於林薇父親林翰文的詳細資料。林翰文生前不僅是上海有名的絲綢商人,還與一些愛國人士有過往來,甚至參與過一個名為“驚鴻”的秘密計劃。這個計劃的具體內容,連沈亦臻都查不到,隻知道與一批珍貴的文物有關,這批文物可能是從清宮流出的,價值連城,林翰文負責將文物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避免落入日軍手中。“林翰文……驚鴻計劃……”沈亦臻低聲自語,手指輕輕敲擊著文件的封麵。他對林翰文感興趣,不僅因為林翰文曾是沈氏銀行的大客戶,還因為他父親臨終前曾提到過“驚鴻計劃”,說這個計劃關係到國家的命脈,讓他務必關注。

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的一角,那裡放著一枚鳳凰胸針。這枚胸針是他前段時間從一個古董商手裡買來的,古董商說,這枚胸針原本是林翰文的藏品,林翰文去世後,藏品被家人變賣,這枚胸針就流落到了市麵上。他原本隻是覺得這枚胸針的工藝獨特——銀質底座上鑲嵌著一顆鴿血紅的寶石,寶石的純度極高,鳳凰的造型栩栩如生,翅膀上還刻著細小的花紋——沒想到會和林翰文的女兒扯上關係。他想起資料裡寫的:林薇“失足”落水後,不僅活了下來,還變得和以前判若兩人——以前怯懦膽小,現在卻能頂撞王氏,還會設計新穎的服裝圖樣。這太不尋常了,不像是簡單的“大病一場後變堅強”,更像是……換了一個人。“看來,有必要親自見一見這位林小姐了。”沈亦臻拿起電話,撥通了秘書的號碼。電話那頭傳來秘書恭敬的聲音:“沈總,您有什麼吩咐?”“幫我安排一下,明天下午去林守業家拜訪。”沈亦臻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電話那頭的秘書愣了一下——沈總從來不會主動拜訪這種沒落的商戶,林守業不過是個靠變賣家產度日的破落戶,怎麼值得沈總親自拜訪?但他沒有多問,立刻應道:“好的,沈總,我馬上安排。需要準備什麼禮物嗎?”“準備一盒上等的燕窩,還有一匹杭州的真絲麵料。”沈亦臻想了想,補充道,“再了解一下林守業最近的情況,尤其是他和張家的婚事進展。”“好的,沈總,我這就去辦。”沈亦臻掛了電話,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枚鳳凰胸針。胸針上的紅寶石在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像一雙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他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鳳凰的翅膀,能感覺到翅膀上細小的花紋,工藝極為精湛。他想起古董商說的話:“這枚胸針很奇怪,有時候會發出微弱的光芒,尤其是在晚上。”他之前沒在意,現在卻覺得這枚胸針不簡單,或許和“驚鴻計劃”有關,也和林薇的變化有關。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眼神深邃如夜。他倒要看看,這位“脫胎換骨”的林小姐,到底藏著什麼秘密。一場圍繞著林薇和鳳凰胸針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而林薇還不知道,她即將遇到一個改變她命運的人,也即將卷入一個更大的秘密之中——這個秘密不僅關乎她能否回到現代,還關乎一批文物的安危,關乎國家的命運。夜色漸深,上海的繁華依舊,可隱藏在繁華之下的暗流,正洶湧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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