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宜興山區的路,比他們想象中更加崎嶇漫長。所謂的“小徑”,大多時候隻是野獸踏出的痕跡,或是雨水衝刷出的溝壑,掩映在枯黃的灌木和嶙峋的怪石之間。夜色成了唯一的庇護,卻也帶來了無數未知的危險。
顧言笙背負著沈驚鴻,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沈驚鴻雖然消瘦,但終究是個成年男子,加上重傷無法配合,所有的重量和平衡都壓在顧言笙一人身上。汗水浸透了他的後背,與沈驚鴻傷口滲出的血水混合在一起,冰冷粘膩。他的手臂因為長時間用力而劇烈顫抖,小腿被尖銳的岩石和荊棘劃出道道血口,但他始終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是憑借著一股頑強的意誌力,機械地邁動著雙腿。
林薇緊隨在側,一手舉著一根臨時削製的、充當探路杖的木棍,一手隨時準備攙扶。她的目光既要留意腳下濕滑不平的路麵,又要警惕四周黑暗中任何可疑的聲響。每一次顧言笙腳步踉蹌,她的心都會提到嗓子眼;每一次沈驚鴻因顛簸發出無意識的悶哼,都像針一樣紮在她的心上。
她手中的紫吳萸已經被小心地收好,但那驅蛇的奇特藥香似乎依舊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身邊,成了這黑暗旅途中唯一令人心安的氣息。
後半夜,天空飄起了冰冷的細雨,使得山路更加泥濘濕滑。寒冷如同無孔不入的細針,穿透他們單薄的衣衫,直刺骨髓。三人的體力都在急速消耗,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團團白霧。
“休息……一下……”顧言笙終於支撐不住,在一塊相對背風的大岩石下停下腳步,聲音嘶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他小心翼翼地將沈驚鴻放下,自己則癱軟在地,靠著岩石大口喘息,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林薇連忙查看沈驚鴻的狀況。他依舊昏睡著,臉色在雨水的浸潤下更顯蒼白,但呼吸還算平穩。她用自己的袖子,徒勞地試圖替他擦去臉上的雨水和寒意。
“不能再這樣走下去了。”林薇看著幾乎虛脫的顧言笙和昏迷不醒的沈驚鴻,心中充滿了焦慮,“必須找個地方避雨,生火取暖,不然沒被鬼子找到,我們先要凍死在這裡。”
顧言笙無力地點了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省了。
天快亮時,雨勢稍歇。借著微弱的晨光,他們發現在半山腰一處密林深處,似乎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去那裡看看!”林薇精神一振。
兩人再次鼓起餘力,攙扶著主要是顧言笙背負)沈驚鴻,艱難地朝著那個洞口挪去。
幸運的是,那是一個不大的天然岩洞,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內部乾燥,雖然有些野獸糞便的氣味,但足以遮風避雨。這簡直是上天賜予的避難所!
他們將沈驚鴻安置在洞內最乾燥的地方。顧言笙幾乎是一頭栽倒在地,瞬間就陷入了昏睡,他實在太累了。林薇也疲憊不堪,但她強撐著,先用收集到的相對乾燥的枯枝和苔蘚,在一個背風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升起一小堆篝火。
跳躍的火焰帶來了久違的溫暖和光亮,也驅散了一些洞內的潮氣和心中的陰霾。林薇將沈驚鴻挪到靠近火堆的地方,替他蓋上所有能禦寒的東西,又燒了點熱水,一點點喂他喝下。
溫暖似乎讓沈驚鴻的狀況好轉了一些。他再次從昏沉中短暫醒來,眼神比之前又清明了幾分。他看了看燃燒的篝火,又看了看守在旁邊、眼窩深陷、卻依舊強打精神的林薇,以及不遠處癱睡如泥的顧言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到……哪裡了?”他聲音依舊虛弱,但吐字清晰了一些。
“還在山裡,但應該已經離開東山鎮範圍了。”林薇輕聲回答,將水囊遞到他唇邊,“你感覺怎麼樣?”
沈驚鴻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水,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還好。他的目光落在跳躍的火焰上,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陸子明……還說了……什麼?”
林薇愣了一下,仔細回想,搖了搖頭:“沒有了,他隻讓我們帶那句話給你。”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驚鴻,‘青瓷瓶底的裂縫’……到底是什麼意思?陸子明他……是敵是友?”
這個問題困擾她太久了。
沈驚鴻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火焰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躍,映照出幾分冷冽和嘲諷。
“……他……是生意人。”沈驚鴻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疲憊,“隻做……有利可圖的……買賣。”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蓄力氣,也似乎在權衡措辭。
“‘青瓷瓶’……指的是……一個……代號‘瓷器’的……長期潛伏計劃。”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洞壁偷聽去,“‘裂縫’……意味著……這個計劃內部……出現了叛徒……或者……致命的漏洞。”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代號“瓷器”的潛伏計劃?內部出現了叛徒或漏洞?這消息太震撼了!
“那……‘該補了’……”她追問。
沈驚鴻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苦澀、甚至帶著一絲殘酷的弧度:“……意思是……清除……隱患。要麼……修補漏洞……要麼……徹底……毀掉……這件‘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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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眼,看向林薇,眼神裡充滿了凝重和一種近乎決絕的冷靜:“陸子明……不是在幫我……他是在……傳遞一個……必須執行的……‘清理’任務。或者說……一個……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