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修女那句看似溫和、卻暗藏機鋒的“隻要安分守己,主會保佑你們的”,像一根冰冷的針,久久紮在林薇的心頭。它沒有提供任何確切的答案,反而讓“小心修女”這四個字所帶來的猜疑迷霧,變得更加濃重而撲朔迷離。安分守己?是指讓她不要有額外的舉動,還是……暗示她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這種無處不在、卻又無法言明的壓力,讓林薇在孤兒院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位看似慈祥的瑪利亞修女。白天的勞作依舊,但她分配了更多精力去留意修女們,特彆是瑪莎修女的一舉一動,以及那幾個眼神機警的大男孩和沉默廚娘之間任何可能的聯係。然而,一切似乎又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仿佛那張紙條和瑪利亞修女的問話都隻是她的錯覺。但這種平靜,更像是一種壓抑的、等待爆發的死寂。
荷花持續的低燒和夜裡驚悸的症狀,像另一根不斷收緊的繩索,提醒著林薇時間的緊迫。她不能再這樣被動地觀察和等待下去。趙書平交給她的偵察任務必須加快進度,而弄清楚內部的威脅,更是關乎她和荷花能否活著離開這裡的前提。
一個大膽的、極其危險的念頭,在她心中逐漸成型——夜探。
她需要去一些白天無法涉足、或者無法仔細探查的地方,尋找可能隱藏電台的地點,同時也希望能發現一些能揭示修女們秘密的線索。首要目標,就是那個由瑪莎修女牢牢掌控鑰匙的倉庫,以及……瑪莎修女本人居住的房間。
風險不言而喻。深夜在孤兒院內活動,一旦被任何修女或者那個潛在的“告密者”發現,她根本無法解釋,等待她的結局可想而知。但坐以待斃的恐懼,以及對荷花安危的擔憂,最終壓倒了對風險的忌憚。
計劃在夜深人靜時實施。她仔細回想了孤兒院的作息:孩子們八點就被趕回通鋪房間,由值班修女巡視後鎖門;修女們通常九點左右也會回到各自房間休息;瑪莎修女有夜間巡夜一次的習慣,時間大致在十點半到十一點之間。她必須避開這個時間段。
等待的時光格外漫長。荷花因為吃了藥,終於沉沉睡去,但小手仍緊緊抓著林薇的衣角。林薇靠在板鋪上,閉目養神,耳朵卻像最靈敏的雷達,捕捉著門外走廊裡每一絲細微的聲響。修女們回房的腳步聲,遠處大通鋪裡最終歸於沉寂的動靜,以及……瑪莎修女那特有的、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在走廊裡響起,逐漸遠去去巡夜),又再次返回,最後是隔壁房間門開關的聲音。
一切重歸寂靜,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和遠處野狗的吠叫。
時候到了。
林薇輕輕地將荷花的手挪開,為她掖好那床薄薄的、散發著黴味的被子。孩子睡得很沉,並未醒來。她深吸一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將耳朵貼在粗糙的木板上,再次確認外麵沒有任何動靜後,才小心翼翼地、以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的緩慢速度,拉開了門閂。
門軸發出極其細微的“吱呀”聲,在這死寂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林薇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停頓了足足一分鐘,確認沒有引起任何反應後,才如同影子般閃身而出,並回手將門虛掩上。
配樓的走廊沒有燈,一片漆黑,隻有從走廊儘頭一扇高窗透進來的、清冷的月光,在地麵上投下幾塊模糊的光斑。空氣冰冷,彌漫著灰塵和舊木料的氣息。林薇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讓眼睛適應黑暗,同時仔細辨認著方向。
她的第一個目標是倉庫,就在她所住儲藏室的斜對麵。門上是那種老式的掛鎖。她湊近仔細觀察,鎖頭看起來很結實,沒有撬動的痕跡。她嘗試著輕輕推了推門,紋絲不動。看來從正門進入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她蹲下身,檢查門與地麵的縫隙,很窄。又看了看門上方是否有氣窗,也沒有。
難道倉庫是完全密閉的?她有些不甘心,沿著牆壁慢慢摸索,手指觸碰到粗糙的磚石和冰涼的灰漿。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她的指尖在靠近牆角、被一個廢棄的破木櫃半遮擋住的地方,觸碰到了一絲異樣——那裡的磚塊似乎……有些鬆動?
她的心猛地一跳。輕輕移開那礙事的破木櫃幸好它不算太重),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到牆角底部,有幾塊磚頭的灰漿脫落嚴重,用手一摳,竟然能活動!她小心翼翼地、一塊一塊地將那幾塊鬆動的磚頭取了下來,露出了一個約莫臉盆大小、黑黢黢的洞口!
這是一個被故意掩飾起來的、通往倉庫內部的狗洞或者通風口!
巨大的驚喜和更深的疑慮同時湧上心頭。是誰弄的這個洞?目的是什麼?是那些大男孩為了偷拿食物?還是……另有其人,用於不可告人的勾當?
沒有時間細想。林薇趴下身,試著將頭探進洞口。裡麵更加黑暗,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聞到一股混合著糧食、黴味和灰塵的複雜氣味。洞口不大,但以她消瘦的身形,勉強應該能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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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嗎?裡麵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有人就在裡麵?
猶豫隻持續了短短幾秒。探險的欲望和對真相的渴望壓倒了一切。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先將手臂伸入,然後收縮肩膀,一點一點地,艱難地從那個狹小的洞口擠進了倉庫內部。
倉庫裡堆滿了麻袋、木箱和雜物,空間比從外麵看感覺要大一些,但也更加擁擠和壓抑。月光從牆壁高處幾個裝有鐵欄的小氣窗透進來,在地上投下幾道微弱的光柱,勉強勾勒出物品堆積的輪廓。
林薇不敢大意,貼著冰冷的牆壁站立,再次確認倉庫內沒有其他人呼吸或活動的聲音後,才開始借助那微弱的光線,快速而仔細地掃視整個空間。
麻袋裡裝的似乎是土豆和發黴的雜糧,木箱有些是空的,有些裝著破舊的衣物或工具。她仔細尋找著任何可能隱藏電台或者與外界聯絡相關物品的地方——比如暗格、夾層,或者特彆擺放的、不協調的物品。
她的目光掃過一堆堆雜物,最終停留在倉庫最裡麵、一個被舊帆布半蓋著的、看起來像是大型家具的物體上。她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障礙物,走到近前,輕輕掀開帆布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