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在無邊無際的疼痛和乾渴的灼燒中,一點點艱難地重新拚湊起來的。林薇感覺自己像一片破碎的羽毛,在黑暗的深淵裡漂浮了太久,久到幾乎要忘卻自己的存在。首先恢複的是聽覺,是遠處模糊的、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有近在咫尺的、均勻而輕微的呼吸聲。
然後,是嗅覺。濃烈的消毒藥水氣味,混合著一種淡淡的、清苦的草藥香,取代了記憶中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和焦糊。
最後,是那如同附骨之疽、無處不在的劇痛。右肩的貫穿傷,左肩烙印處的灼痛,背上鞭痕的火辣,以及全身骨骼仿佛被拆散重裝般的酸軟無力……所有這些感知彙聚在一起,將她猛地從混沌的黑暗拉回了殘酷的現實。
她……還活著?
這個認知讓她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起來。她費力地、一點點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先是模糊,繼而漸漸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陌生的、但乾淨整潔的房間。天花板是素白的,牆壁是淡雅的米色,身下是柔軟乾燥的被褥。窗戶外拉著厚重的窗簾,縫隙裡透進些許天光,判斷不出時辰。空氣中彌漫的草藥味,正是從床頭小幾上那碗冒著微弱熱氣的深褐色藥汁傳來的。
她沒死。她沒有死在76號那個魔窟裡。
那……驚鴻呢?曦兒呢?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想要坐起,然而身體剛一動彈,全身的傷口就如同被同時撕裂,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讓她眼前一黑,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重重地跌回枕頭上,隻剩下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彆動。”
一個平靜溫和的女聲在床邊響起。林薇艱難地偏過頭,看到葉清瀾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個乾淨的濕毛巾。她依舊穿著那身素雅的旗袍,神色平靜,眼神清澈,與這間寧靜的屋子、與她這個剛從地獄歸來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葉……老師……”林薇的聲音乾澀沙啞得如同破鑼,每吐出一個字都牽扯著喉嚨和胸腔的疼痛,“曦……曦兒……我的孩子……”
她現在最關心的,隻有她的孩子!
葉清瀾走到床邊,用濕毛巾輕輕擦拭她額頭的冷汗,動作輕柔而專業。“孩子沒事,剛吃了點米湯,睡著了。”她指了指房間另一個角落,那裡放著一個鋪著柔軟棉墊的搖籃,曦兒正蜷縮在裡麵,小臉雖然還有些蒼白,但呼吸均勻,睡容恬靜。
看到兒子安好的身影,林薇一直懸在喉嚨口的心,才猛地落回了實處,巨大的慶幸讓她眼眶瞬間發熱,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曦兒還在……她的孩子還在……
但緊接著,更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緊緊抓住葉清瀾正在為她擦拭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不似一個重傷之人,指甲幾乎嵌進對方的皮膚裡。
“驚鴻呢?!”她死死盯著葉清瀾的眼睛,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顫抖變形,“葉老師……求求你……告訴我……驚鴻他在哪裡?!他是不是……”
那個“死”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堵在她的喉嚨裡,燙得她無法問出口。
葉清瀾任由她抓著,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讓她微微蹙眉,但她沒有掙脫,也沒有回避林薇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目光。她沉默了片刻,這短暫的沉默對林薇而言,卻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而煎熬。
“沈先生……”葉清瀾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我們暫時還沒有確切的消息。”
沒有確切消息……
林薇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如同風中殘燭。沒有消息……在那種情況下,沒有消息,往往就意味著……最壞的消息……
絕望的冰冷,如同數九寒天的冰水,瞬間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她鬆開抓著葉清瀾的手,無力地癱軟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素白的天花板,淚水無聲地洶湧而出,浸濕了鬢角和枕頭。
他死了……
為了救她和曦兒,他死了……
那個承諾過會永遠保護她、會和她一起看著曦兒長大的男人……不在了……
巨大的悲傷和空洞,如同一個黑色的旋渦,將她死死拖住,幾乎要將她再次拖入無意識的深淵。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但是,”葉清瀾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地穿透了她幾乎要被悲傷淹沒的神智,“沒有消息,也未必就是最壞的結果。”
林薇空洞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葉清瀾注視著她,語氣鄭重而冷靜:“現場清理得很乾淨,76號對外封鎖了消息,內部似乎也在進行清洗和追查。如果沈先生真的……遇難,他們不會如此諱莫如深。這種反常,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她頓了頓,繼續道:“沈先生不是普通人,他的能力和身後的網絡,遠超你我的想象。在最終確認之前,不要放棄希望。更何況……”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搖籃上,“你和孩子,還需要他。你也必須為了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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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
為了驚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