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露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碎木劃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沈清辭蜷縮在茂密草叢的最深處,屏住呼吸,如同與黑暗融為一體。懷中的布包被緊緊摟著,那幾本賬冊堅硬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卻也帶來一絲奇異的安全感。
院內的喧嘩聲清晰地傳來。
“怎麼回事?哪裡來的賊?”
“窗戶破了!快進去看看!”
“三小姐呢?三小姐可在裡麵?”
護院們雜亂的腳步聲、驚疑不定的詢問聲,以及燈籠火把晃動的光影,打破了後閣長久以來的死寂。
沈清辭心念電轉。此刻現身,必然要麵對護院的盤問,以及隨後聞訊趕來的柳氏。她夜半破窗而出,渾身狼狽,如何解釋?說是有賊?那賊人呢?若說賊人已逃,柳氏會信嗎?恐怕更會借題發揮,坐實她“不祥”、“招邪”的名頭,甚至誣陷她與人私通或是行為不端,屆時將有口難辯。
不能被動等待!
她輕輕碰了碰一直安靜伏在她身邊、同樣警惕注視著院內的玄璃,用眼神示意。玄璃會意,小巧的身體如同融化的雪團,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更深沉的黑暗中,它是她此刻唯一能自由行動的“信使”。
沈清辭則開始緩慢地、極其小心地移動,不是退回院子,而是借著雜草和夜色的掩護,向著記憶中國公府主院方向,柳氏所居的錦繡堂外圍摸去。她不能留在“案發現場”等待審判,她必須主動出擊,將水攪渾,並將主動權,至少是部分的主動權,抓回自己手中!
就在護院們衝進破閣樓,發現室內空無一人,隻有破碎的窗戶和打翻的雜物,麵麵相覷、驚疑不定之時,沈清辭已經如同暗夜中的幽魂,潛行到了錦繡堂外圍的回廊下。她選了一處視覺死角,背靠著冰冷的廊柱,緩緩坐下,開始調整呼吸,努力讓劇烈的心跳平複下來,同時整理著紛亂的思緒和接下來的說辭。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得到消息的柳氏便帶著一眾丫鬟婆子,臉色陰沉地趕到了後閣。當她看到那破敗屋子裡的一片狼藉,尤其是那扇被暴力撞碎的窗戶時,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愕,隨即便被濃濃的疑雲和狠厲所取代。
“人呢?”柳氏的聲音像是淬了冰碴子,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護院。
“回……回夫人,屋裡沒人,院子裡……也沒找到。”護院頭領硬著頭皮回道。
“沒人?”柳氏冷笑一聲,“一個活生生的人,還能飛了不成?還是你們這群廢物連個院子都看不住?!”她心中驚疑不定,沈清辭那丫頭,難道真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搭上了什麼外援?或者,今晚的“賊”,本就與她有關?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在附近搜索的婆子連滾爬爬地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喊道:“夫、夫人!找、找到了!三小姐……三小姐在錦繡堂外麵的回廊下坐著呢!”
“什麼?”柳氏猛地轉身,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她不在自己院裡待著,跑到主院外麵做什麼?
一種脫離掌控的不安感,再次攫住了柳氏的心。她立刻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轉向錦繡堂。
當柳氏看到背靠廊柱、坐在冰冷石階上,渾身沾滿草屑泥汙、額角傷口再次滲血、臉色蒼白卻眼神平靜得可怕的沈清辭時,她心頭那股無名火更是熊熊燃燒。
“沈清辭!你又在搞什麼鬼?!”柳氏厲聲喝道,試圖用氣勢壓倒對方,“深更半夜,衣衫不整,不在自己房裡待著,跑到這裡來裝神弄鬼!還有你那屋子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招惹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是……你在與人私會,被撞破了行藏?!”
這頂“私會”的帽子扣下來,若是坐實,沈清辭的名聲就徹底毀了,甚至可能被沉塘!
然而,沈清辭隻是緩緩抬起頭,那雙清澈卻冰冷的眸子直視著柳氏,沒有恐懼,沒有慌亂,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三姨娘,”她開口,聲音因之前的尖叫和緊張而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賊人?或許吧。不過,那賊人目標明確,身手高強,進來便直接翻找東西,似乎……是在找什麼賬冊之類的重要物件。”
“賬冊”二字一出,柳氏的臉色微不可查地變了一下,雖然瞬間恢複,卻沒能逃過沈清辭的眼睛。
“你胡說什麼?!你那破屋子裡能有什麼賬冊值得賊人惦記!”柳氏強自鎮定,嗬斥道。
“是啊,我那裡自然沒有。”沈清辭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帶著幾分詭異的嘲弄,“所以,那賊人翻找無果,便想將我擄走逼問。我拚命掙紮,撞破了窗戶才得以逃脫。驚擾了三姨娘和府中護衛,實在是情非得已。”
她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無辜的、被神秘賊人襲擊的受害者,並且巧妙地暗示,賊人的目標是“賬冊”,而她,可能知道賬冊的下落,或者,賊人認為她知道。
柳氏的眼神閃爍不定。她當然知道張管事手裡有些見不得光的東西,難道……事情敗露了?被對頭知道了?還是這死丫頭在故弄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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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口胡言!”柳氏定了定神,決定不管真假,先把她押回去再說,“我看就是你行為不端,招來了禍事!來人,把三小姐給我‘請’回她院子去,好好‘照看’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
她特意加重了“請”和“照看”二字,身後的兩個粗壯婆子立刻麵露凶光,就要上前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