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瓷磚涼得透腳，娜姐站在灶台前，看著水壺裡的水一點點冒泡，心裡卻亂得像團被揉皺的棉線。
剛才我說的話，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我說“總想起你”，說“隻有想到你才覺得踏實”，那些直白的話，像帶著溫度的針，輕輕紮在她心上，又酸又軟。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帶著滾燙的溫度，剛才的慌亂還沒完全褪去。
其實她不是沒察覺我的心思——我每次來旅館時，眼神裡藏不住的歡喜；我給她發消息時，字裡行間的關心；我看著她時，那種帶著依賴的目光，她都看在眼裡，隻是她不敢戳破，也不能戳破。
她比我大了近十歲，帶著個孩子，守著這家小旅館，早已不是能隨意心動的年紀。
她怕自己的回應會耽誤我，怕這份跨越年齡的牽掛，會變成我在廣州打拚的負擔。所以她一直把我當弟弟，用溫柔的關心包裹著距離，想讓我慢慢明白，有些感情隻能止步於“姐弟”。
水壺“嗚嗚”地響起來，水開了。
娜姐趕緊關掉煤氣，拿出櫥櫃裡的白瓷杯，抓了一小把菊花放進去——這是她特意留的杭白菊，據說醒酒效果好。
滾燙的開水衝進杯子，菊花在水裡慢慢舒展，淡淡的花香飄出來，混著水汽，稍微驅散了些她心裡的慌亂。
她端著杯子，站在廚房門口，猶豫了片刻。
透過門縫，能看到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頭微微低著，肩膀微微垮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她心裡軟了軟，剛才的無措漸漸被心疼取代——我不過是個在廣州漂泊的年輕人，心裡裝著太多的離彆和迷茫，才會把她這小小的旅館，當成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娜姐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進客廳，把醒酒茶放在我麵前的茶幾上：“喝點吧，菊花能醒酒，也能解解膩。”
我抬起頭，眼睛裡還帶著點紅，看到她時，眼神裡滿是愧疚，像個犯了錯的學生麵對老師：“娜姐，對不起……我剛才……”
“先喝茶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娜姐打斷我，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刻意避開了我的目光，看向窗外的綠蘿。
我端起茶杯，雙手捧著，溫熱的杯壁透過指尖傳來溫度，讓我慌亂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我抿了一口菊花茶，淡淡的苦味裡帶著點甜，順著喉嚨滑下去，清醒了不少。
我看著娜姐，想說的道歉話堵在喉嚨裡，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道歉自己不該酒後失言？還是道歉自己不該產生這樣的心思？
客廳裡安靜下來。
娜姐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的扶手，那是個舊沙發，扶手上的皮革已經有些磨損，是她接手旅館時就有的。
她突然開口：“你在扶輪，李師傅還像以前那樣教你技術嗎？”
“嗯，李師傅人很好，最近還教我調試新機器，說等我學會了，就能獨立負責一條生產線了。”我趕緊回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話題往工作上引，“
上次有台機器出了故障，李師傅讓我試著修，我花了兩個小時，終於修好了，李師傅還誇我進步快。”
“那就好，”娜姐笑了笑，眼神裡滿是欣慰，“你這麼踏實，肯定能學好技術，以後在廣州也能站穩腳跟。
等你以後成了技術骨乾，說不定還能幫德林和孟浩然一把，你們這些年輕人，互相照應著，在外麵也能少受點苦。”
提到德林和孟浩然，我的眼神亮了些：“德林在汕尾挺好的，上次給我電話，說他師傅教得很認真，他已經能獨立磨簡單的模具了。”
“那就好，那就好。”娜姐點點頭，臉上的笑容真切了些，“年輕人就該這樣，敢拚敢闖，也互相幫襯。不像我，守著這小旅館，每天就是登記客人、打掃房間，日子過得越來越平淡。”
“娜姐，您的日子也很好啊，”我趕緊說，“每天安安穩穩的，能照顧好自己和孩子，還有這麼多熟客信任您，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說的是真心話，在我眼裡，娜姐把小旅館打理得井井有條，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已經很厲害了。
娜姐笑了笑，沒再說話，端起自己麵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茶幾上，把白瓷杯裡的菊花茶照得透亮。我看著娜姐的側臉，心裡的愧疚漸漸淡了些，卻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我知道，經過剛才的坦誠，我們之間肯定會多一層距離，以後再想這樣坦然地坐在她麵前聊天，或許就沒那麼容易了。
不知不覺間，夕陽西下，窗外的天空染上了橘紅色的晚霞，巷子裡的人多了起來，傳來下班回家的腳步聲和孩子的笑聲。
娜姐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站起身：“不早了，你該回扶輪了，再晚公交車就少了。”
我也站起身。
我看著娜姐，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隻憋出一句：“娜姐，那我走了，您照顧好自己。”
“嗯，你路上注意安全，”娜姐點點頭，從裡屋
拿出一把傘，“最近廣州總下雨，出門帶著傘，彆淋著了。”
我接過傘，心裡滿是暖意，眼眶又開始發燙。
我知道，娜姐還是像以前一樣關心我，沒有因為我剛才的失言而疏遠我。
我用力點點頭：“娜姐，謝謝您，我下次再來看您。”
“好，”娜姐笑了笑，眼裡的溫柔又回來了。
我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娜姐還站在客廳裡，笑著朝我揮手，夕陽落在她身上，像鍍了一層金邊，溫暖又耀眼。
我也揮揮手，轉身往巷外走，腳步比來時沉重，卻又帶著點安心——至少，我沒有失去這份珍貴的牽掛。
走出巷子，公交車正好駛來。我
跳上公交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看著窗外漸漸後退的街景，遺憾之餘，也覺得心裡舒暢了很多，那些壓抑許久的話，說出來後，反而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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