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宿舍窗外的玉蘭樹還浸在晨霧裡,我就被王磊的動靜吵醒了。
他正對著鏡子反複整理工牌,藍色的工服被他疊得沒有一絲褶皺,嘴裡還念叨著:“第一次跟張師傅見麵,可不能顯得太毛躁。”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咱們靠手藝說話,比穿得整齊更管用。”
洗漱完剛走出宿舍,就看見師父站在廠區門口的路燈下,手裡提著兩個熱乎的肉包,看到我們立刻招手:“快過來,剛從門口早餐攤買的,趁熱吃,一會兒見了張師傅有力氣說話。”
我接過肉包,指尖傳來的溫度順著掌心暖到心裡——在扶輪時,從來沒人會特意為我們提前買早餐,更沒人會記掛著我們見新同事緊不緊張。
王磊咬著肉包,含糊不清地問:“師父,張師傅是咱們廠最厲害的技術員嗎?”
師父點點頭,眼裡帶著幾分讚賞:“他乾這行快二十年了,以前在國營廠就是技術骨乾,後來跟著陳老板來這兒,廠裡一半的機器調試都是他負責的。
他人好,不藏私,你們有不懂的儘管問。”
說話間,車間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灰色工裝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頭發有些花白,手裡拿著個筆記本,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師父立刻迎上去:“老張,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兩個徒弟,小飛和王磊。”
張師傅快步走過來,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力道很實在:“早就聽老李說你懂機械維修,上次他還跟我誇你修衝床有一套,今天可得讓我見識見識。”
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架子,像家裡的長輩一樣親切,我原本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下來,連忙說:“張師傅您太客氣了,我還有很多要學的,以後得靠您多指點。”
王磊也跟著點頭,手裡的肉包都忘了咬:“張師傅,我擅長電路維修,要是車間電路有問題,您隨時喊我。”
張師傅笑著應下,從口袋裡掏出兩張車間布局圖遞給我們:“先拿著熟悉下,咱們廠車間分機械區和電路區,你們倆正好能互補。一會兒我帶你們去認認設備,有幾台新到的數控衝床,你們肯定感興趣。”
跟著張師傅往車間走,晨光透過高窗灑進來,落在鋥亮的機器上,反射出柔和的光。和扶輪車間裡布滿油汙的設備不同,這裡的機器都擦得乾乾淨淨,連操作台都沒有一絲雜物。
張師傅一邊走一邊介紹:“這些機器都是去年新換的,比老機器效率高兩倍,就是調試起來麻煩點。上次有台機器卡料,老李跟我琢磨了半宿才找到問題,你們以後遇到解決不了的,彆硬扛,喊我們倆過來一起商量。”
我拿著布局圖,認真記著每台設備的位置,時不時跟張師傅請教幾句,他都耐心地一一解答,還把自己的維修筆記遞給我:“這裡麵記了我這些年遇到的故障案例,你們有空看看,能少走不少彎路。”
走到車間角落,師父突然被一個年輕技術員喊住,說有台機器的參數需要他確認。
張師傅笑著跟我們說:“你們師父現在可是工程部二廠主任,廠裡大小技術決策都得他點頭。”
我和王磊都愣住了,轉頭看向師父的方向——他正站在機器旁,手裡拿著計算器核對參數,眉頭微微皺著,神情專注又認真。
我這才反應過來,難怪師父對新廠這麼熟悉,難怪張師傅對他這麼敬重,原來他早就不是普通技術員了。
王磊拉了拉我的衣角,小聲說:“師父也太低調了,這麼大的事都沒跟咱們說。”我點點頭,心裡又驚又喜,更多的是為師父高興——在扶輪受的委屈,終於在這裡得到了認可。
等師父忙完過來,我忍不住問:“師父,您都當上主任了,怎麼不跟我們說啊?”
師父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個管技術的崗位,沒什麼好說的。
陳老板信任我,讓我負責二廠的技術團隊,我得把活兒乾好,不能辜負他。”
張師傅在旁邊補充:“老李剛來的時候,咱們廠的數控設備總出問題,他連續加班半個月,把所有設備的參數都重新調試了一遍,後來效率直接提了三成,老板才破格讓他當主任的。”
聽到這話,我心裡更佩服師父了——他從來不說自己的功勞,隻默默把活兒乾好,這才是真正的技術人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