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集團過去五年的財務年報及審計報告,重點看第三、第七章,現金流和負債結構,注意隱性擔保和關聯交易披露的細節。這是過去三年全球主要航線運費指數波動分析報告,務必與同期宏觀經濟事件貿易戰、運河堵塞、疫情複蘇周期)對照關聯。這是三家主要競爭對手,尤其是林氏航運近期的所有公開動向、財報電話會議記錄、以及我們分析部門研判的其潛在戰略弱點與資金鏈風險。”
她修長的手指在不同文件間點過,語速不算快,但信息密度高得嚇人,根本不容打斷或提問。
“給你兩天時間。消化完這些基礎材料後,我需要你提交一份書麵報告,闡述你對震海核心業務健康狀況的初步結論,並列出你認為當前麵臨的三個最值得關注的風險點,附上簡要分析依據。”
兩天?陳遠看著那幾乎能把他埋起來的資料山,喉嚨不由自主地有些發乾。這其中的許多專業術語和財務概念,對他而言近乎天書。但他隻是喉結微動,咽下了那瞬間湧上的無力感,目光沉靜地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異議地伸手拿過了最上麵的一份年度報告。封麵上燙金的“震海集團”ogo,在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他知道,從答應林震霆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踏上了一艘無法回頭的巨輪。而蘇晚晴,就是這位冷酷無比的引航員兼考官,正在用最極端的方式測試他這塊材料的成色,或者更可能的是,等著他自知難而退。
接下來的日子,陳遠過上了近乎自虐的極限學習生活。他被安排在震海大廈附近一套頂級公寓裡,三百六十度的城市景觀,豪華裝修,智能家居一應俱全,但他毫無享受的心思。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徹夜不熄的城市霓虹,而窗內,他常常是徹夜亮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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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時間被壓縮到每天不足四小時。困極了就在書桌前趴一會兒,或者用冷水狠狠衝臉。咖啡和濃茶成了維持精神的燃料。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和短暫的體能鍛煉他保持了航海時養成的習慣,這能讓他頭腦清晰),他所有的時間都泡在了那些浩瀚如煙的資料和數據裡。吃飯常常是蘇晚晴的助理準時送來的、營養搭配精準但味道寡淡的健康餐,他往往一邊盯著屏幕一邊機械地吞咽下去,食不知味。
蘇晚晴是他唯一的教育官,而她的教學方式冷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土。她從不解釋任何基礎概念,認為那是陳遠自己該在“兩天”內解決的障礙。她隻拋出問題,要求結論,然後用最尖銳、最不留情麵的語言,精準地刺穿他思維中每一個脆弱的環節、邏輯上每一處細微的謬誤。
“航運不是打漁,憑一點經驗和不怕死的勇氣就能撒網。每一個決策背後,都是數以億計的資金流動、複雜的法律風險、地緣政治博弈和瞬息萬變的市場情緒。你的一個錯誤判斷,可能導致一艘價值數億的巨輪擱淺,一個戰略項目徹底破產,背後是成千上萬個家庭的生計受到影響。”某次,蘇晚晴看著陳遠熬夜做出的、一份自以為頗有見地的市場分析報告,眼神裡沒有一絲波瀾,隻有冰冷的失望,她甚至懶得用重話,隻是那種純粹的否定,就足以讓人窒息。
“重做。”她將報告輕飄飄地扔回桌上,仿佛那是什麼汙穢之物。“如果看不到數據背後的連鎖反應和人性博弈,看不到數字下麵隱藏的暗礁和漩渦,你永遠隻能是個浮在水麵的旁觀者,甚至,”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是彆人眼中的肥羊和棋子。”
陳遠感到臉頰火辣辣的,一種混合著屈辱、frustration和極度疲憊的情緒在胸腔裡衝撞。他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幫助他維持著表麵的鎮定。但他沒有爭辯,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隻是默默地、近乎順從地拿回了那份被否決的報告。他將她每一句冰冷的批評都像釘子一樣鑿進心裡,然後轉化為更瘋狂的學習動力。
他幾乎不眠不休,像一頭闖入陌生叢林卻頑強求生的野獸,依靠著本能和韌性,拚命吸收著一切能抓住的知識。而這時,他身上那種被苦難和海洋磨礪出的特質開始顯現——驚人的學習能力、專注度,以及一種底層生存智慧帶來的獨特視角。
他開始嘗試將複雜的商業邏輯與他熟悉的海洋經驗進行類比。財務報表中複雜的現金流,在他看來就像是洋流的運動,有主流,有暗流,有漩渦,需要預判其走向才能安全航行。風險評估中的概率模型,讓他想起漁民們世代相傳的、對天氣和海況的模糊卻往往精準的直覺判斷。市場競爭,更像是不同船隊在豐饒漁場裡的博弈與爭奪,隻不過這裡的規則更複雜,武器更隱形。
一次模擬商業談判課上,蘇晚晴親自扮演對手方首席談判代表,設置了一個極其刁鑽隱蔽的條款陷阱——關於“極端天氣及不可抗力下的運力保障與責任豁免”。條款用詞極其專業和標準化,幾乎完美複刻了行業內的常見格式,幾位被請來旁聽和擔任評估角色的集團高管在初期討論中都未能及時察覺其中的風險。
陳遠卻一直微微皺著眉頭,反複閱讀著那份合同草案。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那段條款上敲擊著,眼神放空,仿佛在感知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蘇晚晴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冷聲問道:“陳先生,對這個條款有疑問?”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驗,或許還有一絲期待他能發現點什麼。
陳遠抬起頭,目光恢複了焦距,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種略帶思索的語氣說:“蘇總,您設定的這個‘極端天氣免責’條款,很像我父親以前常告誡我要小心的‘幽靈浪’。”
會議室內安靜了一下,幾位高管露出疑惑的神情,甚至有點想笑。幽靈浪?這跟嚴謹的商業談判有什麼關係?
蘇晚晴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但表情不變:“繼續說。”
“表麵看,它完全符合行業慣例,是在合理規避不可抗力風險,保護船東利益。但它的措辭非常微妙,‘極端天氣’的定義彈性極大,預警標準和信息源的解釋權也模糊地偏向您方。”陳遠的語速平緩,卻帶著一種篤定,“這就像在看似平靜的海麵下,隱藏著一種毫無征兆、卻能摧毀一切巨浪。如果在非極端天氣時段,但利用這個模糊定義和您方可能擁有的、某種壟斷性或更先進的氣象信息解讀能力,單方麵宣布啟動豁免條款,我方的運力保障承諾就會在瞬間瓦解,不僅可能麵臨巨大的鏈式違約賠償,甚至整個合作項目的戰略節奏都會被您方徹底掌控。這不僅僅是風險,這是一個預設的、隨時可以引爆的爆破點。”
他頓了頓,補充道:“真正的漁民,不會隻看海麵的風浪,更會留心水下看不見的暗流。這個條款,就是合同裡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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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裡陷入了一片死寂。幾位高管麵麵相覷,額角漸漸滲出細密的冷汗。他們經陳遠這麼一剖析,才猛地意識到,那個看似標準的條款背後,竟然隱藏著如此險惡的殺機和主動權剝奪!他們之前完全被專業的外殼迷惑了!
蘇晚晴看著陳遠,那雙萬年冰封的的美眸中,這一次,清晰地掠過了一絲絕非細微的讚賞光芒。雖然它消失得極快,瞬間就被重新覆上的平靜所取代,但她微微向後靠向椅背,做了一個極其輕微的頷首動作。
“觀察力及格。切入點雖然非典型,但有效。”她的評價依舊吝嗇而冰冷,但相對於之前的全盤否定,這已是破天荒的肯定。“看到了表象下的博弈設計,算入門了。繼續下一個議題。”
那一刻,陳遠緊繃的心弦微微一鬆,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悄然蔓延開來,比他在海上捕到一船最珍貴的魚獲時,更加充實和澎湃。他正在用另一種方式,重新認識和駕馭這片名為“商海”的、更深不可測的海洋。
在一次模擬並購案的財務儘職調查分析中,陳遠負責評估一家林家旗下的小型區域性航運公司。其他人都在關注其營收增長和市場份額,陳遠卻死死盯住了其財務報表中一個不起眼的細節——船隻的折舊計提比例和年度維護成本。
“不對勁。”他指著屏幕上的數據,對蘇晚晴和幾位財務分析師說,“他們的船隻平均船齡並不算低,但這幾年的維護費用占比,遠低於行業平均水平,低得有些異常。而且,財務報表附注裡顯示,他們並沒有進行任何重大的技術升級或效率革命。”
一位資深分析師推了推眼鏡:“或許是他們管理效率極高,或者采用了更經濟的維護策略?”
陳遠搖頭,眼神銳利:“海上不像陸地,設備磨損有其鐵律。超期服役的老舊漁船,哪怕保養得再好,龍骨和發動機的疲勞損傷也是不可避免的,維護成本隻會逐年遞增。這種違背規律的‘低成本’,隻有兩種可能:一,財報造假,虛增利潤;二,”他語氣沉重下來,“他們在透支船隻的生命周期,進行了極端壓縮的、甚至可能是不到位的維護,潛在的安全隱患巨大。一旦爆發,不僅僅是巨額維修費用的問題,可能是船毀人亡的重大事故,以及隨之而來的天價賠償和聲譽崩塌。這不是資產,這是一個個漂浮的定時炸彈。”
他的分析基於最樸素的航海常識,卻直指問題的核心。蘇晚晴立刻示意:“查!動用一切手段,核實其真實維護記錄和安全報告!”
後續秦毅通過特殊渠道搞到的內部資料和秘密勘察照片,完全證實了陳遠的判斷。該公司為了粉飾報表,確實存在嚴重的維護不足和安全瞞報問題,數艘船隻的狀況堪憂。這件事,讓蘇晚晴和少數知情人再次對陳遠那種源於實踐、直指本質的洞察力刮目相看。
陳遠默默地將這家林氏子公司的名字和發現的異常,詳細記錄在了自己的加密筆記中,並打上了一個重點關注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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