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叔在前頭引路,腳步蹣跚。他的右腿似乎受了傷,每走一步都往外側撇,泥水順著褲腿往下滴,在身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林石跟在後麵,手裡緊緊攥著爺爺的旱煙袋,煙杆上的包漿被汗水浸得發亮。
“你失蹤三天了。”王大叔突然開口,聲音悶悶的,“頭天下午趙癩子就帶著人回村了,說你掉進鬼哭崖的泥石流裡,連屍首都找不著……”
林石的心突得一緊。三天?他在深穀裡昏迷、搏鬥、療傷,竟然已經過了三天。
“你爺爺聽了這話,當時就不行了。”王大叔的聲音有些發顫,“就埋在哪兒了”
林石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老槐樹下新堆了個小小的土墳,墳前插著塊木板,上麵用炭筆寫著“林萬福之墓”五個字,筆畫歪歪扭扭,像是手抖著寫的。
“是我寫的字。”王大叔的聲音很低,“昨天雨停了,水也下去了,我和你張大爺、孫瘸子把他葬在這兒的,他生前總說這棵老槐樹下涼快……”
林石走到墳前,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那塊粗糙的木板。炭筆寫的字被雨水浸得發暗。他想起小時候,爺爺總坐在這棵樹下抽旱煙,煙鍋裡的火星在暮色裡明明滅滅,映著他布滿皺紋的臉,說:“石頭啊,人活一輩子,就圖個平安。”
“爺爺……”林石的聲音哽在喉嚨裡,眼淚突然湧了出來,砸在木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他把懷裡的血線草掏出來,放在墳頭,草葉上的紅線在陽光下格外刺眼——這株他用命換來的藥草,終究沒能趕上。
“小丫呢?”過了好一會兒,林石才啞著嗓子問。
王大叔歎了口氣,往西邊指了指:“被她大伯帶走了。”
林石的心猛地一沉。小丫的大伯是個遊手好閒的賭徒,前兩年就想把丫頭賣給鄰村的老鰥夫抵債,是爺爺拿出攢了半年的藥錢,才把人留住。
“你爺爺走的第二天,她大伯就帶著人來了。”王大叔的聲音裡滿是無奈,“說你家欠趙家的租子,你又沒了,這筆債得由小丫來還。趙家的人也在,說要麼拿五兩銀子抵債,要麼就把丫頭帶走,給趙癩子當使喚丫頭……”
“趙癩子!”林石的眼睛瞬間紅了,玄黃氣在體內劇烈地翻湧,攥的手骨節發白。
“她大伯硬把丫頭拖走了。”王大叔跺了跺腳,“我和你張大爺想攔,可他帶了好幾個壯漢,我們根本攔不住。丫頭哭得撕心裂肺,喊著你的名字,說你肯定會回來的……”
林石望著西邊的山路,那裡被一層薄薄的霧籠罩著,什麼也看不見。他仿佛能聽見小丫的哭聲,像針一樣紮在心上。
“聽她大伯說,是要把丫頭賣到西邊的山裡去。”王大叔歎了口氣,“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當媳婦,那人瞎了隻眼,聽說脾氣還不好……昨天一早就走了,用輛板車拉著,說是要走七八天才能到地方。”
西邊的山……老光棍……
林石的眼前浮現出小丫遞給他粗布帕子時的樣子。那天陽光很好,丫頭站在院門口的桃樹下,手裡捏著帕子,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鬢角的碎發被風吹到臉上,遮住了泛紅的眼角:“石頭哥,這個給你,擦汗用……”
帕子上的野菊繡得歪歪扭扭,卻是丫頭熬了好幾個晚上才繡成的。他還記得丫頭的指尖被針紮了好幾個小洞,用嘴含著止痛時,腮幫子鼓鼓的樣子。
“這個畜生!”林石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老槐樹上,“哢嚓”一聲,碗口粗的樹枝竟被他砸斷了,葉子簌簌往下掉。王大叔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這小子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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