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停手吧”如同古老的鐘鳴，回蕩在靈魂深處，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與一種深沉的疲憊。地穴中翻湧的黑暗、那恐怖的陰影聚合體，在這股宏大意念降臨的瞬間，如同溫順的羊群般匍匐下去，迅速消融回周圍的陰影中，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留下。銀白湖泊的光罩也緩緩收斂，玉白色小樹的光芒恢複平穩，隻是微微搖曳，仿佛在向這意誌致意。
淩霜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但警惕未減。她感到一股溫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旋轉。不是攻擊，而是……傳送。
當她視線再次清晰時，發現自己已不在那個地下湖泊旁，而是站在一片奇異的林間空地上。空地的中央，有一棟歪歪扭扭、由粗壯樹乾和斑斕蘑菇自然生長而成的簡陋小屋，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苔蘚，煙囪裡飄出淡紫色的煙霧，散發出混合草藥與腐爛木材的複雜氣味。這裡，就是女巫的小屋。
小屋與她想象中陰森恐怖的樣子不同，反而透著一種荒誕、疲憊與……悲傷的氣息。仿佛這屋子本身，就是這片扭曲森林濃縮的寫照。
空地的光線晦暗不明，仿佛永遠處於黃昏與黎明的交界。周圍那些扭曲的樹木靜止不動，卻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小屋的門吱呀一聲，自行打開了。裡麵沒有點燈，一片漆黑，隻有深處兩點幽幽的、如同炭火般的紅光在閃爍。
“進來吧，異鄉的旅人。”那個蒼老沙啞的聲音直接從屋內傳來，正是之前在地穴中響起的聲音。
淩霜沒有猶豫，邁步走了進去。屋內比外麵看起來寬敞，堆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玻璃瓶、乾枯的草藥、動物骨骼以及寫滿怪異符號的羊皮紙。空氣中彌漫著更濃的藥味和灰塵氣。屋子的最深處，一個佝僂的身影蜷縮在一張巨大的、由樹根編織而成的座椅裡，全身籠罩在寬大的黑色鬥篷下，隻有那兩點紅光，是她的眼睛。
這就是女巫。她身上散發出的能量波動浩瀚如海，卻充滿了混亂、痛苦與一種被強行束縛的滯澀感。她確實是森林的“回響”，是無數扭曲故事與負麵情緒的集合體，但似乎……也被某種東西禁錮在這小屋裡。
“你身上有‘守夜人’的印記，還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味道。”女巫的聲音直接響起在淩霜腦海，省去了空氣傳聲的步驟，“你穿越了我的領域，驚擾了沉睡的噩夢，觸碰了淨化的萌芽……告訴我，異鄉人，你究竟為何而來？”
淩霜迎上那兩點紅光，平靜地回答：“係統任務，穿越森林，抵達你的小屋。”她沒有隱瞞最高目標，但省略了細節。
“係統……任務……”女巫發出意義不明的低笑，那笑聲乾澀得像樹枝摩擦，“又一個被更高規則擺布的棋子。但你和之前的‘玩家’不同……你試圖理解，甚至……乾涉。”
女巫頓了頓，紅光微微閃爍：“那麼，在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之前，回答我三個問題。這不是交易，而是……衡量。”
“第一個問題，”女巫的紅光鎖定淩霜，“在你穿越森林的經曆中，你看到最多的，是‘罪惡’，還是‘痛苦’？”
淩霜回想起小紅帽的獵槍、糖果屋的貪婪、荊棘城堡的絕望、地穴陰影的瘋狂……她沉默片刻，答道：“是痛苦。罪惡源於痛苦，或是扭曲了痛苦。”
女巫的紅光似乎波動了一下：“很好。第二個問題：若給你機會‘淨化’這片森林，但代價是抹去所有被扭曲的‘故事’——包括那些角色曾經存在過的痕跡，讓一切回歸空白，你會如何選擇？”
這個問題更加尖銳。抹去一切，意味著連那些被扭曲者曾經的真實痛苦與存在也被否定，是一種徹底的、冷酷的“重置”。淩霜思考著，她想到了小紅帽可能曾有過的天真，睡美人承受的背叛，甚至糖果屋那兩個孩子或許也曾是受害者。
“我不會選擇抹去。”淩霜最終回答，“痛苦與錯誤也是存在的一部分。淨化的目的應是療愈與解脫，而非抹殺。即使過程艱難。”
女巫沉默了更長時間，空地上的風聲似乎都停止了。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情緒：“……最後一個問題。你認為，我——這個森林痛苦的回響，這個被禁錮於此的‘女巫’——是應該被‘拯救’，還是被‘毀滅’？”
這個問題直指核心，也充滿了陷阱。拯救一個由痛苦構成的集合體？還是毀滅這痛苦的象征？淩霜看著女巫那佝僂的身影，感受著她身上那龐大而混亂的能量，以及深處那一絲被束縛的、屬於森林本體的悲傷。
“我不是來審判你的。”淩霜的聲音清晰而堅定，“我是來尋找答案，尋找打破這扭曲循環的方法。你的存在是結果，而非根源。我的目標，是根源。”
她沒有直接回答拯救或毀滅，而是表明了自已的態度——解決問題，而非糾結於表象。
三個問題問完，小屋陷入一片死寂。隻有女巫眼中那兩點紅光，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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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女巫發出一聲長長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擔的歎息。她緩緩抬起頭，鬥篷的陰影下，隱約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卻依稀能看出昔日輪廓的臉龐，那雙紅眼睛中的瘋狂與混亂似乎褪去了一些，流露出深不見底的疲憊與……一絲微弱的清明。
“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回答了。”女巫的聲音不再那麼沙啞，多了一絲人性的溫度，“那些‘玩家’，要麼想殺我奪寶，要麼想利用我掌控森林，要麼……被規則同化，成了新的故事。”
她伸出乾枯的手指，指向淩霜：“你猜得不錯。我既是鑰匙，也是囚籠。”
“這片森林的扭曲，源於很久以前，一股來自‘世界之外’的黑暗能量的汙染淩霜心中一動：雷克斯博士！）。它放大了所有負麵情緒，扭曲了故事規則。我，是森林意識為了容納、隔離這股汙染而被迫誕生的‘容器’和‘防火牆’。我將大部分汙染與痛苦吸納於己身，禁錮在此地，防止它完全吞噬整個世界。”
“但我也因此變成了這副模樣，與汙染融為一體。我無法自我淨化，我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斷產生新的扭曲。那個‘循環’就是——汙染催生我，我禁錮汙染，但我的存在又滋生新的扭曲，吸引外來者，加劇動蕩……周而複始。”
“你找到的‘真實之種’，是遠古時期一位過路的守護者守夜人前輩？）留下的唯一希望。它蘊含著最本初的‘真實’與‘秩序’之力，是淨化的關鍵。但它需要引導，需要與汙染的核心——也就是與我——進行一場‘平衡儀式’，才能徹底中和汙染。”
女巫的紅光再次聚焦在淩霜身上，充滿了複雜的期望與絕望：“現在，異鄉人，你知道真相了。你願意……成為那個引導者嗎？參與這場吉凶未卜的儀式？這或許能淨化森林，但也可能……讓我這個痛苦的集合體徹底失控，或者……將你也一同拉入永恒的扭曲之中。”
沉重的選擇，擺在了淩霜麵前。這不再是簡單的任務，而是關乎一個世界命運的道德抉擇。
就在淩霜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口回應時，整個小屋，不，是整個森林，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比地穴中的震動還要強烈數倍！
女巫臉色驟變如果那還能稱之為臉的話），紅光暴漲，失聲驚道：“不好！它們……它們發現儀式即將可能啟動！外麵的‘故事’暴動了！還有……那股汙染的源頭意識……它也蘇醒了！”
小屋外，傳來了無數扭曲生物瘋狂的咆哮聲、樹木斷裂的巨響，以及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充滿純粹惡意的威壓，正從森林的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直撲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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