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這樣說,他心裡就越不是滋味。
他攥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有些沙啞,
“心萍……我都安排好了。我……我昨天就跟張政委彙報了情況,還有隔壁張連長家嫂子,讓她們平時多過來看看你,陪你聊聊天,有啥重活累活,你千萬彆自己動手,等她們來幫忙,或者等我回來弄。我……我對不住你,這次……等我任務回來,我一定好好補償你,你說乾啥就乾啥!”
說到最後,他感覺眼眶有點發熱,趕緊用力眨了眨,把那股酸澀逼了回去。
他是個軍人,流血不流淚的漢子,可每次麵對妻子這種無聲的支持,他就覺得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比挨了槍子兒還難受。
林心萍見他眼圈都微微泛了紅,一副懊惱又難過的樣子,心裡那點因為分離而生的惆悵反倒被衝淡了,隻剩下滿滿的心疼。
她趕緊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像拍小孩似的,輕輕拍著戚何緊緊攥著她的手背,連聲安慰,
“哎呀,你看看你,多大個人了,還是當團長的呢,怎麼還跟個娃娃似的要紅眼睛?讓外人看見像什麼話!我跟你說了我沒事,你就放一百個心。我這麼大個人了,還能照顧不好自己?你忘啦,我剛來隨軍的時候,啥也不會,現在不也把咱們這個小家收拾得挺像樣?你就安安心心去執行你的任務,平平安安出去,平平安安回來,這就是對我,對……對咱們娃最好的補償了。再說了,又不是我一個人,還有媛媛陪著我呢!”
聽她這麼說,戚何緊繃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心裡也稍稍安定了幾分。
是啊,還有鄰居可以走動,政委愛人也答應會常來關照。
可他心裡那塊石頭還是沒完全落地,總覺得有無數個放不下,她孕吐要是厲害了,吃不下東西怎麼辦?
晚上睡覺踢被子著涼了怎麼辦?
萬一……萬一有點啥急事,他遠在天邊,可咋整?
他琢磨著,離集合出發還有大半天時間,不能就這麼乾站著。
得趕緊動起來,給心萍多準備點東西。
就在兩人一個暗自規劃,一個努力安撫,各自心裡都轉著念頭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
先是聽見“咕嚕咕嚕”像是行李箱輪子碾過水泥地的聲音,挺沉,走得也慢,接著是幾句壓低了嗓門的交談,聽不真切,但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的聲音,還夾雜著一點喘氣聲,像是累的。
然後,那聲音就在他們家門外停住了。
戚何和林心萍都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同樣的疑惑。
這一大早的,天剛亮透沒多久,家屬院裡靜悄悄的,大多數人家都還沒開始一天的忙碌,會是誰來串門?
而且聽這動靜,還帶著行李?
“我去看看。”
戚何說著,鬆開了林心萍的手,轉身快步走到門口。
林心萍也下意識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和頭發,跟在戚何身後朝門口走去。
不管是誰,總不能失了禮數。
戚何的手搭在門把手上,心裡還在猜測著。
他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房門。
門外的光線湧進來,照亮了門口站著的兩個人影。
當戚何看清來人的臉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嘴巴微張,剛才腦子裡所有的猜測瞬間煙消雲散,隻剩下滿滿的難以置信的驚訝。
他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提高了些,帶著明顯的顫抖,
“爸?媽?你……你們怎麼來了?!”
門外,站著的正是他的父親戚東平和母親何櫻。
戚東平穿著一身中山裝,風塵仆仆,背上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手裡還拎著一個同樣塞得滿滿當當的旅行袋,勒得手指頭都有些發白。
何櫻站在他旁邊,穿著一件深色的確良襯衫,頭發有些被風吹亂了,臉上帶著明顯的倦容,她一隻手費力地拎著一個看起來相當沉重的大號行李箱,箱子的輪子在水泥地上留下了淡淡的灰印,另一隻手還挎著一個布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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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兩口顯然是經過了長途跋涉,褲腳和鞋子上都沾著灰塵,但看到開門的兒子,尤其是看到兒子臉上那毫不掩飾的驚愕表情時,他們眼裡的疲憊仿佛瞬間被衝淡了不少,何櫻的嘴角甚至立刻揚起了笑容。
屋裡的林心萍聽到戚何那聲脫口而出的“爸、媽”,也是又驚又喜,趕緊加快腳步走到門口。
看到門口真的是公婆,她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快進來快進來!這……這太突然了!”
何櫻一看到兒媳婦,眼神唰地一下就亮了,也顧不上累了,率先邁開腳步就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帶著點嗔怪的語氣對還愣在門口的戚何說,
“還傻站著乾啥?快幫你爸拿東西呀!這老些東西,可累壞我們了!”
說完,又馬上轉向林心萍,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柔和,聲音也放輕了八度,
“心萍啊,你快坐快坐!彆站著,趕緊坐下!現在這身子金貴著呢,可不能累著了!”
戚何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伸手去接母親手裡那個沉甸甸的大行李箱。
好家夥,這一接手,分量真不輕,他得用點力氣才提得動。
他忍不住好奇地問,
“媽,您這箱子裡都裝的啥寶貝啊?這麼沉甸甸的。”
何櫻這會兒已經走到了林心萍身邊,拉著她的手,上下仔細打量著,好像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
聽到兒子問,她頭也沒回,語氣裡帶著點得意,
“還能是啥?都是給心萍補身子的好東西唄!哦,還有,我跟你爸逛了好幾個商店,挑的最軟和的棉布,給未出世的寶貝孫子孫女準備的小衣裳布料,都裁好了,軟乎乎的,貼著皮膚穿肯定舒服!”
這時,戚東平也背著提著大包小包地進了屋。
他把背上那個沉重的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解開扣帶,裡麵露出好幾包用舊報紙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還有用網兜裝著的瓶瓶罐罐。
他一邊往外拿,一邊笑著說,
“這是你媽非讓帶的。這是王媽幫忙曬的紅棗,個大肉厚,這是桂圓乾,這包是蘿卜乾、乾豆角,還有一點蘑菇。你媽說,怕你們這邊買菜不方便,或者心萍突然想換換口味,就多帶了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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