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往西山坳裡沉的時候，莫凡踩著田埂回到了村子。晚霞把天邊染得像潑了桶濃胭脂，紅得發暖的光淌過田壟上的稻穗，穗子垂著沉甸甸的粒，被鍍得半透明，風一吹，沙沙響著晃出金紅的碎光。村口老槐樹的影子拉得老長，把泥路蓋了半截，樹底下曬的乾辣椒串、玉米棒子都浸在暖烘烘的光裡，連空氣裡飄的炊煙都帶著點橘色。
“走了。”莫凡往背上的竹簍拍了拍，裡頭叮當作響——幾瓶玻璃瓶裝的酸奶晃著白花花的奶沫，陶罐子裝的醋封著布塞，還有個粗瓷壺盛著酸梅湯，酸氣混著傍晚的稻香飄出來。
曹琴琴拎著裙擺跟上，林小棠和趙甜一左一右跟在旁邊，三個姑娘踩著晚霞往村後的山坳走。山路旁的野草沾著夕陽的光，草葉尖上的露珠亮得像碎鑽。到了山腰那片水源地時，天剛擦黑，溪水流過青石灘，叮咚聲在靜下來的山裡格外清。
“這蚌妖母精得很，誰知道它愛吃哪種酸。”莫凡蹲下來，把酸奶擰開蓋子往石頭凹裡倒了些，白奶順著石縫往下淌，酸氣漫開。曹琴琴蹲在溪邊，把醋罐子傾著往水邊的濕泥上淋，黑泥被浸得發亮，酸得人鼻尖發麻；林小棠和趙甜合力搬開塊圓石，把酸梅湯壺擱在石後，壺口對著水流的方向，甜津津的酸味兒混著溪水的涼氣飄遠。
做完這些，幾人退到不遠處的灌木叢後。天邊最後一點霞光褪成了淡紫，山風帶著涼意吹過樹梢，溪水上浮著層薄薄的水汽。莫凡壓著聲音示意她們彆動，自己眯著眼盯著水邊——那些酸東西在夜裡泛著微弱的光，像撒在地上的星子，正靜靜等獵物上鉤。
天色徹底沉了，山坳裡沒了半點霞光，隻剩溪水上泛著的碎光，映得周遭的樹影歪歪扭扭，像蹲在暗處的怪東西。風停了，連蟲鳴都歇了，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可這靜沒撐多久，就被些零碎的聲響鑽破了。
先是“哢啦、哢啦”的聲兒，像是有人在暗處用指甲刮著石頭，一下下磨得人耳尖發刺；接著又混進“咕嘟”聲，從溪水深處冒出來，黏糊糊的，像是什麼東西在水底吐泡泡，還帶著股腥氣順著風飄過來。忽然間，頭頂的灌木叢“簌簌”響，不是風吹的那種輕晃，倒像是有毛乎乎的東西正順著枝椏往下爬，影子在地上縮成一小團，卻半天不見落下來。
曹琴琴攥著衣角的手緊了緊，指尖都泛白了，她沒敢抬頭看，隻悄悄往莫凡旁邊挪了挪，胳膊肘幾乎碰到他的袖子。林小棠強裝鎮定地抿著唇，可肩膀繃得筆直，也不由自主往莫凡身後縮了縮，眼睛飛快地掃著四周，卻怎麼也找不著聲音的源頭。趙甜更直接些，乾脆往莫凡身側靠得近近的，小聲囁嚅了句：“這、這是什麼動靜啊……”
三個人都往莫凡那邊湊，像是靠著他就能少些發毛的慌。莫凡把她們往身後攔了攔，自己眯著眼盯著水邊，指尖悄悄扣住了口袋裡的星子——那“哢啦”聲離水源越來越近了。
溪水上的水汽忽然變濃了，白茫茫的一片往岸邊漫，把那些酸梅湯、醋漬的痕跡都籠了進去。緊接著，水邊的濕泥開始“咕嘰咕嘰”地冒泡泡，一隻隻青黑色的蚌殼從泥裡慢慢拱出來，殼沿還沾著濕土和碎草，竟是一大群蚌妖正緩緩爬上岸。
它們爬得極慢，殼子摩擦著石頭發出“沙沙”的聲響，密密麻麻鋪了小半片灘塗。曹琴琴剛要低呼，就見那些體型稍大的蚌妖爬到酸奶漬邊時，忽然頓了頓，殼口微微張合著，像是嗅到了什麼不喜歡的東西，竟徑直繞了過去，連帶著旁邊幾隻中等大小的也跟著往乾淨的石灘挪。隻有幾隻巴掌大的小蚌妖沒繞路，直接停在了酸梅湯壺旁，殼子輕輕蹭著濕泥上的酸痕，像是不怎麼忌諱這味道。
“還真跟靈靈說的一樣。”莫凡壓低聲音，目光掃過那些繞開酸物的蚌妖——它們的殼上隱約能看見淡紫色的紋路，比小蚌妖厚實不少，正是能產卵的蚌妖母。他挨著數了數，心頭一沉：一隻、兩隻……竟足足有二十多隻！難怪這山坳裡的蚌妖越生越多，這麼多蚌妖母在，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得泛濫成災。
林小棠的手心緊了緊，往莫凡身邊靠了靠：“這麼多……咱們能應付嗎？”林小棠還是不明白莫凡大魔王的實力。
莫凡耐著性子等在灌木叢後，眼瞧著最後幾隻蚌妖從泥裡拱出來，周遭再沒新的動靜，心裡那點不耐煩才稍稍壓下去——就等這時候了。他瞥了眼身旁的曹琴琴三人，淨化水源的事得靠她們，眼下先解決這些禍害。
正想著，水邊的蚌妖母們忽然齊齊停下，青黑蚌殼“哢嗒”作響地張開雙瓣，裡頭泛著黏膩白光，竟是要當場產卵。
“哪能讓你們得逞。”莫凡低喝一聲，暗影之力應聲而動。對付這些低級妖獸無需高階魔法，他指尖微動，每一隻蚌妖——不管是體型碩大的蚌妖母，還是停在酸物旁的小蚌妖腳下，都驟然浮出與它們身形絲毫不差的黑色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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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影子像活蛇似的纏上蚌殼，隨即便猛地收緊。“咯吱——哢嚓！”脆響連成一片，不管是厚實的蚌妖母外殼，還是小蚌妖的薄殼，都被影子勒得粉碎，連帶著殼裡的肉身一同絞成了碎塊，濺得濕泥灘上一片狼藉。不過片刻功夫，方才還密密麻麻的蚌妖便被清理得乾乾淨淨，隻餘下水邊那些酸物還泛著淡淡的光。
身旁的林小棠還沒來得及凝聚魔法，就見那些黑影“哢嚓”一陣響，滿灘的蚌妖轉眼就成了碎塊。她愣著把法杖慢慢收回來，嘴巴張了張，半天沒合上——剛才那影子怎麼回事？沒見莫凡念咒結印，就這麼輕輕一動……就完了？
趙甜更是直接，下意識往莫凡旁邊湊了湊，眼睛瞪得溜圓，小聲嘀咕：“這、這也太快了吧……跟變戲法似的……”話裡帶著點沒回過神的發懵，又藏著點掩不住的佩服——這哪是變戲法，分明是神仙手段！
曹琴琴比兩人鎮定些，卻也鬆了口氣似的拍了拍胸口，隨即想起正事，從隨身的布袋裡掏出三個小瓷瓶。“該我們了。”她遞了兩個給林小棠和趙甜，三人一起走到溪邊。
瓶裡裝著她們下午在村裡搗鼓的毒素中和劑，是用幾種能淨化水質的草藥汁調的，泛著淡淡的草綠色。三人蹲在水邊，小心地把瓶裡的液體往溪水裡倒——綠色的汁液融入溪水，很快便散開了，溪水上那層帶著腥氣的薄霧似乎淡了些，連水底的石子都看得清楚了些。
“應該能把蚌妖留下的毒素清乾淨。”曹琴琴看著溪水，輕聲說道，林小棠和趙甜也點了點頭，剛才被莫凡那手驚得發空的腦子，總算慢慢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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