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建國兩手擱在書桌上,臉上皺紋密布,看向楊南的目光裡帶著哀求。
楊南沉默地看著對麵的老人。
他直起身,輕輕吐出口氣,“老師,不管你多麼堅持,我們終究沒有跟那種力量抗衡的手段。”
齊建國眼睛一眯。果然,那些人也已經接觸到楊南了。
“沒有機會的。”楊南吸了口氣,眼神疲憊道,“即便是最上麵的人,最終也是會屈服的,你做再多,也是徒勞。”
“海城也好,京城也好,各個家族都會逐漸屈服於那種力量,所以,最終……”
楊南眼神直直地看向老人,“你最上麵的人也會屈服,他們屈服後,你就沒有力量了。”
“你的力量因他們而起,也因他們而散,你的組長身份是他們賦予的,即便你手下已經有了一萬人,十萬人,但也是他們賦予的……就像多年前一樣,你永遠都是身不由己的。時代是變了,但時代也沒變。以前,是由他們做主,現在,無非是換另一批人做主。”
楊南身體向後一靠,揉了揉眉心,輕聲道,“老師,他們的確是變成和我們一樣的羔羊了。但羔羊就是羔羊,你再厲害,也頂多是隻頭羊。但老師,羔羊……是永遠打敗不了狼的。”
齊建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米酒,喟歎道:
“楊南,你果然不錯……”
他眼睛亮起,像回到了當年的課堂,引導學生道,“楊南,如果是我們是羔羊的話,你覺得……誰是我們的牧羊人呢?”
羔羊的確打敗不了狼。
不過。
牧羊人卻可以。
牧羊人的獵槍可以。
楊南眼睛一眯,牧羊人?他無所謂般笑笑道:“老師,你這可就是抬杠了。”
“哈哈!”
齊建國哈哈一笑,笑著和他探討道,“楊南,你覺得法律是牧羊人的那把獵槍嗎?”
“不是。”楊南搖了搖頭。法律需要力量來保證,法律建立在力量之上。
“科技呢?”
楊南吸了口氣,認真想了想,“差一點,但我們沒時間,準確來說,他們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如果我們的武器能再迭代個百年,或許有機會。但我們沒那個時間。”
齊建國沒有停下,又拋出了個問題,“那——曆史呢?”
曆史……楊南定了定神,腦海裡突然想起齊老師當年跟他說過的那句話:
——曆史,是文明的尊嚴。
齊建國吸了口氣,將杯中米酒一飲而儘,放下酒杯,語氣喟然道:“孩子,你覺得,我們的曆史……會是那把獵槍嗎?”
汩汩的聲音再起,劉超給齊建國空了的酒杯添上酒。
楊南眼簾低垂,沉默很久後,他搖頭道:
“我不知道。”
“楊南,”
“我需要你。”
齊建國雙手撐住書桌,重複道,
“我找了一輩子的牧羊人,也找了一輩子的獵槍……但我一直沒有找到。孩子,我年輕的時候發過誓,我一定要贏……但我輸了一輩子……這麼多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懷疑自己,也沒有一天不相信自己。這是一根鎖鏈,一直鎖著我。”
齊建國低著頭道,“楊南,我知道,你的身上也有這根鎖鏈……你逃不了,也忽視不了。不是因為我當年給了你那本書你才有了那根鎖鏈,而是因為我看到你也有那根鎖鏈,我才給了你那本書。”
齊建國用看孩子的眼神盯著楊南,聲音低沉:
“楊南,來幫我吧……”
溫吞的聲音如雷聲般在房間裡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