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10日暮色,殘陽把蘊藻浜的河水染成暗紅色,營地的炊煙還沒散儘,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攪亂。陳硯剛從前沿陣地查崗回來,軍裝上沾著泥土,卻沒顧上擦——臨時羈押點那邊傳來動靜,看守俘虜的士兵報告,其中一個日軍俘虜絕食,還試圖撞牆,鬨得厲害。
“怎麼回事?”陳硯快步走向羈押點,那是戰壕旁用粗木搭的簡易棚子,四周繞著鐵絲網,兩個端著漢陽造的士兵正緊張地守在門口,棚子裡傳來斷斷續續的日語咒罵聲。
“營長,這鬼子從下午被關進來就沒吃過東西,剛才俺給粥,他直接掀了,還往牆上撞,幸好俺們攔得快。”看守士兵指著地上的破陶碗,裡麵的糙米粥撒了一地,黏在泥土裡,“另外兩個倒老實,就是不說話,問啥都瞪著眼。”
陳硯掀開棚子的破布簾,一股黴味混著汗味撲麵而來。三個日軍俘虜坐在稻草上,最左邊的是上午被趙鐵柱刺傷大腿的士兵,叫佐藤,正捂著傷口哼哼;中間的矮個子叫山田,低著頭,手指摳著稻草,不敢抬頭;最右邊的高個子叫岡村,臉上帶著血痕,顯然是剛才撞牆弄的,正惡狠狠地盯著進來的陳硯,嘴裡罵著“支那人”。
“岡村是吧?”陳硯走到他麵前,聲音平靜,沒有絲毫怒氣,“你撞牆能解決什麼?你要是死了,你在廣島的母親,知道你在異國他鄉連口熱粥都沒喝就死了,會怎麼想?”
岡村的身體猛地一僵,罵聲停了,眼裡閃過一絲慌亂——陳硯這話是猜的,卻正好戳中了他的軟肋。上午搜身時,從他口袋裡翻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麵是個老婦人,背後寫著“母,昭和十二年”,陳硯記在了心裡,沒想到真能用上。
旁邊的山田也抬起頭,偷偷看了陳硯一眼,手指摳得更緊了。佐藤捂著傷口,眼神裡也多了幾分動搖——他們都是被強征來的,家裡都有親人,沒人真願意死在這陌生的土地上。
陳硯蹲下身,對王銳說:“再盛一碗粥來,要熱的,多放半勺鹽。”王銳連忙應著,轉身往炊事棚跑。林晚這時也趕了過來,手裡拿著藥箱,看到地上的破碗,皺了皺眉:“俘虜也是人,不能讓他們餓死,更不能讓他們自殘,違反日內瓦公約。”
“我知道。”陳硯點頭,對林晚說,“等下你再給佐藤換次藥,他的傷口要是感染,更麻煩。”
很快,王銳端著一碗熱粥回來,還帶了個乾淨的陶碗,裡麵放著半塊糙米餅。陳硯接過粥,遞到岡村麵前:“這粥是新煮的,還熱著,你要是不想吃,我就給山田,他看起來比你餓。”
岡村盯著那碗粥,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他從早上出發到現在,隻喝了幾口冷水,早就餓壞了,隻是礙於“武士道”撐著。看到山田咽口水的樣子,他終於忍不住,伸手接過粥碗,卻沒立刻喝,隻是盯著粥裡的熱氣,眼神複雜。
“你們來這裡,是為了探查我們的防區吧?”陳硯坐在稻草上,和三個俘虜平視,“你們的地圖上標著‘黔軍3營裝備低劣’,可你們不知道,昨天上海貴州商會給我們送了兩挺捷克式輕機槍,還有1000發子彈,你們上午看到的,隻是我們的前沿陣地,後麵還有重機槍陣地,你們沒機會看。”
山田的肩膀抖了一下,偷偷看了岡村一眼,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忍住了。佐藤捂著傷口,眼裡滿是驚訝——他們的情報裡,這支黔軍隻有幾十支能打的漢陽造,根本沒提輕機槍,要是真有,明天的進攻計劃,恐怕要泡湯。
陳硯看在眼裡,繼續說:“你們3師團明天拂曉進攻,對吧?從蘊藻浜正麵衝,想突破我們的防線,然後配合右翼的部隊包抄88師,我說得對嗎?”
這話一出,三個俘虜都愣住了——這是他們師團的核心進攻計劃,隻有小隊長以上的軍官才知道,眼前這個黔軍營長,怎麼會知道?岡村手裡的粥碗晃了一下,熱粥灑在手上,他卻沒感覺到燙,隻是呆呆地看著陳硯。
“其實我也不確定,是猜的。”陳硯笑了笑,語氣輕鬆,“你們的地圖上,正麵防線標了‘重點突破’,旁邊寫著‘拂曉’,再結合我們截獲的電台信號,猜也能猜到。不過我沒想到,你們3師團居然派你們三個來當炮灰,連我們有輕機槍都不知道,你們的指揮官,根本沒把你們的命當回事。”
岡村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粥碗裡,濺起細小的水花。他放下粥碗,雙手捂著臉,嗚咽著說:“我們也是被逼的!小隊長說,要是完不成偵察任務,就把我們的家人送到滿洲當勞工……我們不想來,我們想回家……”
山田和佐藤也跟著哭了起來,之前的強硬蕩然無存,像三個迷路的孩子。山田抽噎著說:“明天拂曉,3師團會派兩個聯隊,從正麵進攻,還有十門榴彈炮,先轟炸你們的陣地,再衝鋒……我們的任務,是摸清你們的機槍位置,回去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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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知道,我們的機槍位置嗎?”陳硯問。
岡村搖著頭,眼淚還在流:“不知道……我們剛摸到蘆葦叢,就被你們發現了,沒來得及看……要是知道你們有輕機槍,俺們說啥也不來……”
陳硯站起身,對王銳說:“把粥和餅分給他們,讓他們吃飽,再找塊乾淨的稻草給他們鋪著。”又對林晚說:“你給佐藤換藥,動作輕點,彆弄疼他。”
“我們說了,你們會放我們走嗎?”岡村小心翼翼地問,眼裡滿是期待。
陳硯沉默了一下,說:“現在不行,等明天打完仗,要是你們沒撒謊,我會把你們交給師部,按戰俘處理,不會為難你們的。”
三個俘虜連忙點頭,端起粥碗大口喝了起來,熱粥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他們冰涼的胃,也暖了他們絕望的心。林晚蹲在佐藤身邊,小心地解開他的傷口紗布,用鹽水清洗,佐藤疼得齜牙咧嘴,卻沒再咒罵,隻是小聲說“謝謝”。
走出羈押棚,王銳忍不住問:“營長,您咋知道那鬼子有母親在廣島?還知道他們是3師團的?”
“猜的,結合搜出來的照片和地圖。”陳硯笑著說,“鬼子也是人,也有家人,也怕死,硬審沒用,得打心理戰。他們現在說了實話,咱們就能提前準備,明天鬼子來,咱們就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林晚也走了出來,手裡拿著染血的紗布,說:“佐藤的傷口沒感染,換了藥,應該能撐幾天。另外兩個俘虜情緒穩定多了,剛才還問能不能再要碗粥,看來是真怕了。”
“怕就好,怕了才不會撒謊。”陳硯點頭,對周明軒說:“你現在去通訊點,把‘日軍3師團明日拂曉進攻,兩個聯隊,十門榴彈炮’的情報發給師部,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另外,通知趙鐵柱,讓他把輕機槍架在前沿的土坡上,瞄準正麵,再讓弟兄們連夜加固戰壕,多埋點土雷。”
“俺這就去!”周明軒抱著收音機,快步往通訊點跑,腳步比平時快了一倍——這是他第一次傳遞這麼重要的情報,心裡又緊張又興奮。
趙鐵柱很快就帶著士兵來了,聽到明天有硬仗,眼裡滿是興奮:“營長,您放心!俺把輕機槍架在東邊的土坡上,鬼子一來,俺就開槍,保證讓他們有來無回!”
“彆大意。”陳硯拍了拍他的肩膀,“鬼子的榴彈炮很厲害,讓弟兄們多挖些防炮洞,聽到炮聲就躲進去,等炮停了再出來反擊。另外,把從鬼子身上搜來的刺刀分給槍法好的弟兄,近距離格鬥能用得上。”
“俺記住了!”趙鐵柱用力點頭,轉身就去安排,士兵們聽到要打仗,不僅不害怕,反而很興奮——自從有了輕機槍和罐頭,他們早就想跟鬼子好好打一場,出口惡氣。
夜色漸濃,營地卻比白天還熱鬨。士兵們舉著馬燈,在戰壕裡忙碌著,有的在挖防炮洞,有的在埋土雷,有的在擦拭武器,趙鐵柱帶著人把兩挺捷克式輕機槍架在土坡上,槍口對準正麵,像兩隻蟄伏的猛獸,等著獵物上門。
林晚在醫療棚裡準備藥品,把消炎的草藥、止血的紗布都分類放好,李娟在旁邊幫忙,小聲問:“林護士,明天打仗,俺們能幫上忙嗎?俺想跟您一起救傷員。”
“當然能。”林晚笑著說,“明天你跟在我後麵,幫我遞紗布、拿剪刀,記住,聽到炮聲彆慌,先找掩體,保護好自己,才能救更多人。”
陳硯走到前沿的土坡上,看著遠處日軍陣地的燈火,手裡握著那把從岡村身上搜來的刺刀,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更加清醒。明天的仗不好打,日軍有兩個聯隊,還有榴彈炮,他們隻有786人,兩挺輕機槍,但他們有團結的心,有提前準備的優勢,更有不想輸的決心。
“營長,粥來了!”王銳端著一碗熱粥走過來,裡麵還放了塊牛肉罐頭,“炊事兵特意給您留的,您從下午到現在還沒吃東西。”
陳硯接過粥,喝了一口,熱流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全身。他看著營地裡忙碌的身影,趙鐵柱在調試機槍,林晚在整理藥品,王銳在清點彈藥,周明軒在發報,還有士兵們在戰壕裡說笑,雖然明天就要打仗,卻沒人退縮。
“王銳,你說咱們明天能打贏嗎?”陳硯突然問。
王銳愣了一下,隨即堅定地說:“能!俺們有您指揮,有趙哥的機槍,有林護士的藥,還有這麼多弟兄,肯定能打贏!俺們還要活著回貴州,吃家裡的酸湯魚呢!”
陳硯笑了,拍了拍王銳的肩膀:“對,咱們還要回貴州,吃酸湯魚,喝米酒,讓家裡人知道,他們的兒子、丈夫,在淞滬戰場上,沒給貴州丟臉。”
遠處的日軍陣地傳來零星的炮聲,像是在提醒他們,明天的硬仗即將到來。陳硯喝完最後一口粥,把碗遞給王銳,走到輕機槍旁,趙鐵柱正在擦槍管,看到陳硯,笑著說:“營長,您放心,明天俺一定讓這機槍多響一會兒,殺夠鬼子!”
陳硯點點頭,握住機槍的槍管,冰冷的金屬上還帶著趙鐵柱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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