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清晨,淞滬會戰第四十七天,蘊藻浜左翼黔軍3營防區。晨霧像摻了灰燼的紗,裹著未散的硝煙味,貼在陣地上的每一寸角落。土坡下的戰壕裡,幾個士兵正用鐵鍬清理碎石,鐵鍬碰撞彈片的“叮當”聲,在寂靜的晨色裡格外清晰。二柱子蹲在一旁,手裡捧著塊變形的彈殼——這是昨天追擊日軍時撿到的,上麵還留著機槍掃射的痕跡,他想把它打磨成個小擺件,送給小李的家人。
“二柱子,彆愣著了,過來幫俺抬物資!”王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正蹲在一堆繳獲的武器旁,賬本攤在膝蓋上,鉛筆尖在紙頁上飛快滑動。後勤兵們扛著彈藥箱往掩體裡搬,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疲憊,卻沒人抱怨——昨天目送滇軍和川軍離開後,他們連夜就開始清理戰場,到現在隻歇了兩個時辰。
二柱子趕緊跑過去,幫著抬一箱子彈,箱子壓得他肩膀發沉。“王哥,咱們還有多少物資啊?”他喘著氣問。王銳停下筆,指了指賬本上的數字,語氣低沉:“步槍還剩320支,其中120支是繳獲的三八大蓋,能正常用;機槍隻剩5挺,3挺捷克式,2挺九二式,都是修過的;子彈總共2800發,夠咱們撐一場小規模戰鬥;糧食還有800斤糙米,壓縮餅乾12箱,省著吃能撐五天。”
“損耗這麼大……”二柱子小聲嘀咕。他想起剛到蘊藻浜時,3營還有800人,現在清點下來,能戰鬥的隻剩500人,心裡像被什麼堵著似的難受。王銳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他比誰都清楚,這些數字背後,是800個弟兄的鮮血,是戰壕裡堆過的屍體,是深夜裡聽過的哀嚎。
不遠處的醫療棚旁,林晚正和兩個醫護兵統計傷員。她手裡的清單寫得密密麻麻,每一個名字後麵都畫著圈或叉——圈是輕傷能歸隊,叉是重傷需送後方。“輕傷180人,重傷70人,磺胺全用完了,雲南草藥還剩一點,隻夠敷三天。”林晚把清單遞給陳硯,聲音帶著沙啞,“得儘快向師部申請藥品,不然重傷員的傷口會感染。”
陳硯接過清單,指尖劃過那些熟悉的名字,有的是跟著他從淞滬開打就一直堅守的老兵,有的是剛補充來的新兵,現在都躺在醫療棚裡,有的甚至再也站不起來。他抬頭望向醫療棚,裡麵傳來傷員壓抑的痛哼聲,心裡一陣發酸:“我讓周明軒給師部發報,催他們儘快送藥品和補給。”
“營長,這邊發現了幾個弟兄的遺物!”石剛的聲音從陣地東側傳來。陳硯立刻走過去,看到石剛和幾個苗族弟兄蹲在一堆黃土旁,手裡捧著幾樣東西——一支刻著“李”字的舊步槍,是李老栓的;一塊磨得發亮的苗刀鞘,是張鐵柱之前用的;還有一個繡著“平安”的荷包,是林晚之前給一個新兵縫的。
“這些弟兄……都埋在李老栓旁邊了。”石剛的聲音有些發顫。他把遺物遞給陳硯,眼神裡滿是悲痛——這些苗族弟兄,有的是他從貴州帶來的同鄉,有的是一起夜伏、一起拚殺的戰友,現在卻永遠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陳硯接過遺物,輕輕摩挲著步槍上的刻字,想起李老栓犧牲時說的“營長,我服你了”,想起張鐵柱衝上去砍日軍機槍手的背影,眼淚差點掉下來。他蹲下身,把遺物放在剛立的木牌前——木牌上沒寫名字,隻刻著“黔軍英烈之墓”,因為太多弟兄連名字都沒留下,隻能埋在一起。
“都過來吧,咱們說幾句話。”陳硯站起身,對著周圍的士兵喊。士兵們紛紛圍過來,有的還扛著鐵鍬,有的手裡還拿著沒擦完的步槍,眼神裡滿是疲憊,卻帶著一絲堅定——他們守住了蘊藻浜,這是唯一的慰藉。
陳硯望著眼前的弟兄們,他們的軍裝沾滿泥土和血漬,有的纏著繃帶,有的光著腳草鞋早就磨破了),卻個個挺直了腰板。“弟兄們,”他的聲音沙啞卻有力,“咱們在蘊藻浜守了四十六天,打退了日軍的十幾次進攻,守住了這條防線,沒給貴州丟臉,沒給中國人丟臉!”
士兵們沒有歡呼,隻是靜靜聽著,有的偷偷抹眼淚。陳硯繼續說:“咱們犧牲了300個弟兄,他們埋在這片土地上,看著咱們,看著咱們能不能把鬼子趕出去。現在師部來電,說要嘉獎咱們,還要給咱們補充物資,但我知道,再多的嘉獎,也換不回那些弟兄的命。”
“但是!”他突然提高聲音,“咱們不能白讓他們犧牲!接下來,師部可能會調咱們去其他防線,不管去哪,咱們都要帶著弟兄們的信念,繼續打鬼子,直到把他們趕回老家,直到咱們能活著回貴州,給父老鄉親一個交代!”
“打鬼子!回貴州!”士兵們突然齊聲喊,聲音震得晨霧都在晃動。二柱子舉著手裡的彈殼,喊得嗓子發啞;石剛握著苗刀,眼神裡滿是鬥誌;林晚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場景,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她知道,這些士兵不是不怕死,隻是他們心裡裝著比命更重要的東西,是家國,是弟兄,是回家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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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軒抱著電台跑過來,臉上帶著喜色:“營長!師部回電了!說藥品和補給三天內送到,還說要給咱們補充100名新兵,讓咱們在蘊藻浜休整,等補給到了再調防!”
“好!”陳硯鬆了口氣,心裡踏實了不少。他回頭對王銳說:“你安排弟兄們輪休,先讓傷員好好休息,後勤兵把繳獲的武器修一修,林大夫,你多準備些草藥,先給傷員敷上,等藥品到了再換。”
“俺這就去!”王銳和林晚同時應著,轉身忙碌起來。石剛帶著苗族弟兄,繼續清理戰場,把那些沒埋好的彈片挖出來,防止後續誤傷;二柱子則跟著幾個老兵,去給李老栓他們的墓碑培土,嘴裡還哼著貴州的山歌,調子簡單卻透著懷念。
陳硯站在土坡上,望著遠處的長江,江水泛著晨霧的微光,像一條銀色的帶子。他想起剛到蘊藻浜時,這裡還是一片荒蕪,現在卻布滿了彈孔和墓碑,布滿了弟兄們的痕跡。他從懷裡掏出林晚之前縫的“平安”子彈袋,輕輕摸了摸,心裡默念:“李老栓,張鐵柱,還有犧牲的弟兄們,你們放心,我會帶著大家繼續打下去,直到勝利的那天,咱們一起回貴州。”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照在陣地上,映著士兵們忙碌的身影,映著那些簡陋的墓碑,映著繳獲的武器和堆積的物資。雖然硝煙還沒完全散儘,雖然傷痛還刻在每個人的心裡,但陣地上已經有了生機——有士兵在擦槍,有醫護兵在換藥,有後勤兵在分糧食,還有人在給家裡寫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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