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燭火在精致的宮燈內跳躍,將明暗不定的光影投在朱嘯冷峻如冰雕的臉上。禦案之上,堆積如山的卷宗散發著無形的壓力:隱鱗營的密報墨跡猶新,方正化從詔獄深處帶來的審訊口供甚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腥氣,龍鱗衛抄家的清單則像一張張催命符,詳細羅列著勳貴們觸目驚心的罪證。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生鐵,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王承恩垂手侍立,屏息凝神。方正化一身黑色勁裝,剛從詔獄趕來,身上那股洗刷不掉的、混合著刑具鐵鏽與乾涸血液的冷冽氣息,無聲地彌漫開來,更添幾分肅殺。
“陛下。”方正化躬身,雙手捧上一份邊緣沾染著暗褐色的口供紙,聲音低沉而清晰,“成國公朱純臣,已招認!其通過族侄——薊鎮參將朱國彥——私通建奴,泄露薊鎮布防圖!換取建奴承諾,待其入關後,保朱家永鎮薊州!”
朱嘯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隻有瞳孔深處,仿佛有熔金般的火焰在無聲地燃燒。
王承恩立刻上前一步,聲音同樣低沉卻帶著一種宣讀判決的力度:“定國公徐允禎府中,抄出與蒙古諸部往來密信,約定若京畿有變,引蒙古騎兵入關‘靖難’!襄城伯李守錡,倒賣軍器至口外,資敵銀兩超百萬!其餘勳貴,侵吞軍田、私蓄甲兵、勾結白蓮妖人…種種罪證,鐵證如山!”
朱嘯的目光從堆積的罪證上移開,落在了禦案一角。那裡靜靜躺著一枚沉甸甸的物事——從成國公府抄出的“世襲罔替”丹書鐵券。冰冷的金屬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光。他伸出手,指尖緩緩劃過鐵券上冰冷、堅硬的鎏金文字,那象征無上榮寵與特權的字跡,此刻隻讓他感到刺骨的諷刺與滔天的怒火。
“丹書鐵券,免死金牌…”朱嘯的聲音如同深潭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太祖賜此,是酬爾等先祖開國之功!是望爾等世代忠君報國!而今…”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刃出鞘,“卻成了爾等通敵叛國、禍亂朝綱的護身符?!此物…留之何用?!”
話音未落,他猛地抓起那枚沉重的鐵券,手臂肌肉賁張,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砸在禦案之上!
“砰——!!!”
一聲沉悶如驚雷的巨響在暖閣內炸開!沉重的鐵券將堅硬的紫檀木案麵砸出一個深坑,案上文牘筆墨劇烈跳動!
“傳旨!”朱嘯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意誌,響徹殿宇:
“成國公朱純臣、定國公徐允禎、襄城伯李守錡…等一十二家勳貴,世受國恩,不思報效!結黨營私,侵吞軍餉,私蓄甲兵,通敵叛國!罪不容誅!著即褫奪所有爵位、封號、俸祿!抄沒家產!男丁十六歲以上,儘誅!女眷沒入教坊司!餘者流放瓊州,永世不得歸京!”
“凡涉事勳貴子弟,在軍中、朝中任職者,一體鎖拿!由龍鱗衛會同三法司,嚴審定罪!絕不姑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砸凹了禦案的鐵券上,眼中寒芒爆射:“其府中抄沒之丹書鐵券…儘數熔毀!鑄成‘警世鐘’,懸於午門之外!朕要讓天下人看看,這‘免死金牌’…保不了賣國賊的狗命!”這道旨意,徹底宣判了勳貴世襲特權的死刑!
最後,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冰冷的字眼:“另,薊鎮參將朱國彥,淩遲處死!誅三族!首級傳示九邊!”這道旨意,如同無形的寒冰之刺,瞬間穿透了殿內凝固的空氣,目標直指邊軍將領的脊梁!
王承恩與方正化同時躬身,凜然應諾:“遵旨!”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一場席卷整個勳貴階層的滔天血浪,已然決堤!
翌日,奉天殿。
金碧輝煌的大殿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百官垂首,如同泥塑木雕,連呼吸都刻意壓得極低極輕,生怕一絲聲響引來那無形的雷霆。往日勳貴雲集的勳貴班列,此刻空了大半,留下刺眼的空缺,如同被硬生生剜去的血肉。
龍椅之上,朱嘯身著玄色龍袍,麵無表情,眼神如同冰封的幽湖,深不見底。新入閣的袁可立等人肅立文官班首,麵色凝重。王承恩手持明黃聖旨,立於丹陛之下,他的身影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格外高大,也格外肅殺。
王承恩緩緩展開聖旨,尖利而冰冷的聲音如同喪鐘敲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成國公朱純臣、定國公徐允禎、襄城伯李守錡…等一十二家勳貴,世受國祚,不思報效…”
“結黨營私,侵吞軍餉,私蓄甲兵,通敵叛國…罪證確鑿,罄竹難書!”
“…罪不容誅!著即褫奪所有爵位、封號、俸祿!抄沒家產!男丁十六歲以上,儘誅!女眷沒入教坊司!餘者流放瓊州,永世不得歸京!”
“凡涉事勳貴子弟,在軍中、朝中任職者,一體鎖拿!嚴審定罪!絕不姑息!”
“其府中丹書鐵券…儘數熔毀!鑄成‘警世鐘’,懸於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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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鎮參將朱國彥,淩遲處死!誅三族!首級傳示九邊!”
“儘誅”、“抄沒”、“流放”、“熔毀鐵券”、“淩遲”、“誅三族”…這些血腥殘酷的字眼,如同無形的重錘,一次次狠狠砸在群臣的心臟上。殿內死寂得可怕,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殘餘的幾位未涉核心的勳貴,如同被抽去了脊骨,直接癱軟在地,麵無人色,抖若篩糠。文官隊列中,那些與勳貴有千絲萬縷勾連的人,更是汗透重衣,牙齒都在打顫,仿佛那冰冷的鎖鏈下一刻就要套上自己的脖頸。
“帶逆賊——!”
王承恩一聲尖利的宣喝,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沉重的鐐銬聲由遠及近,如同地獄的喪音,撞擊在光滑的金磚地麵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朱純臣、徐允禎、李守錡等人被剝去了象征身份的蟒袍玉帶,隻穿著肮臟的白色囚衣,頸上、手上、腳上皆戴著粗重的鐵鐐。他們形容枯槁,麵色灰敗,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死狗,被幾名如狼似虎、麵無表情的龍鱗衛粗暴地拖拽著進入大殿。
昔日高高在上的國公、伯爵,此刻狼狽不堪。有人如朱純臣,涕淚橫流,口中喃喃著模糊不清的求饒;有人麵如死灰,眼神空洞。但被拖到殿中,看到那高高在上的玄色身影時,求生的本能或極致的絕望終於爆發。
“陛下!冤枉啊!臣等世受國恩…忠心耿耿啊!”朱純臣掙紮著向前爬,涕泗橫流,額頭磕在金磚上砰砰作響。
“太祖高皇帝啊!您睜開眼看看!看看這不孝子孫是如何屠戮功臣的啊!”有人發出淒厲的哀嚎。
朱嘯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他們,如同在看一堆即將被清除的穢物,沒有絲毫溫度。
突然,一直閉目不語的定國公徐允禎猛地抬起頭!他那雙渾濁的老眼爆發出瘋狂的光芒,死死釘在龍椅上的朱嘯身上,乾癟的嘴唇翕動,發出如同夜梟啼哭般淒厲嘶啞的詛咒:
“朱由校——!!!”
這聲嘶吼,如同利刃劃破錦帛,尖銳地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你刻薄寡恩!屠戮功臣!你…你是暴君!是桀紂之君!!”徐允禎用儘全身力氣,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聲音帶著血沫,“今日你滅我滿門!他日…必有人滅你朱明滿門!這大明的江山…就要亡在你手裡!亡在你手裡啊!哈哈哈…哈哈哈!!”
瘋狂、怨毒、絕望的笑聲在大殿內尖利地回蕩,如同厲鬼索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頭皮陣陣發麻!
“大膽逆賊!死到臨頭,還敢狂吠!”
龍椅上,朱嘯霍然起身!玄色龍袍的袍袖無風自動,一股磅礴浩瀚、如同山嶽傾軋般的帝皇威壓轟然降臨,瞬間籠罩了整個奉天殿!空氣仿佛都凝固成了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他的聲音如同九幽之下吹來的寒風,帶著斬斷一切、粉碎一切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