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廳內,賬冊票據很快堆積如山。陳寶玉帶來的戶部精英算手立刻投入工作,劈裡啪啦的算盤聲密集響起,如同疾風驟雨。陳寶玉親自坐鎮,隨手抽檢關鍵賬目,眉頭越皺越緊。
賬麵上,各項收支、調撥、損耗數字似乎平整光滑,環環相扣,乍一看幾乎天衣無縫。但過於完美,反而顯得極不真實。一些糧食損耗率精準地卡在朝廷規定的上限邊緣;一些陳糧置換新糧的記錄批次、時間、數量看似合規,但筆跡墨色和紙張新舊度有細微差異;幾筆大型采買軍需如麻袋、車具)的票據,印章鮮紅,似乎…新得有些紮眼,仿佛剛剛加蓋上去不久?
與此同時,實地盤庫也在雷霆進行。陳寶玉親自抽查了幾座最大的倉廩。
“開倉!”隨著他一聲令下,沉重的倉門被龍鱗衛士兵用力推開。
倉內,表層堆放的麻袋,確是顆粒飽滿、色澤金黃的新糧。
李德全暗暗鬆了口氣,連忙賠笑:“大人您看,這都是上好的新…”
“往深處挖!”陳寶玉冷聲打斷。
龍鱗衛士兵立刻上前,搬開表層糧袋,用鐵釺向深處捅刺!
幾袋之後,下麵的糧袋赫然呈現出灰暗、發黴的色澤!甚至有些袋子一碰就碎,流出黑乎乎的、摻雜著大量沙土、碎石和黴變結塊的陳化糧!一股混合著黴味和腐臭的刺鼻氣味瞬間彌漫開來!與賬冊上清晰記錄的“甲等新糧,顆粒飽滿,無雜質”簡直天差地彆!
更有甚者,一些倉廩的實際存量,與賬冊記錄存在明顯缺口!經過初步丈量估算,缺口驚人!
“大人!丙字叁號倉,賬存新米五千石,實存不足三千,且多為陳化糧!”
“大人!戊字柒號倉,賬麵麻袋八千件,實查僅七千五百件,且多有破損!”
“大人!庚字壹號倉,存糧有大量以沙土充數的現象!”
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壞消息不斷報來。
陳寶玉麵沉如水,抓起一把黢黑發黴、摻雜著沙石的“米”,遞到麵無人色的李德全麵前,聲音冰冷得如同這關中的寒風:“李大使,這就是你永豐倉的‘甲等新糧’?這就是你所說的‘倉儲不易,損耗難免’?”
他猛地將手中的“米”砸在地上,厲聲道:“這不是損耗!這是蛀蟲!是碩鼠!是啃食軍骨、吸吮民脂的國之巨蠹!李德全,你這永豐倉的耗子,胃口可真是不小啊!”
李德全撲通一聲癱跪在地,渾身篩糠般抖動,汗如雨下,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中充滿了絕望。
陳寶玉心知,目前查到的恐怕隻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核心賬目、往來憑證、以及貪墨的巨額贓款去向,定然被隱藏得更深。他果斷下令:“將李德全暫且看管起來!沒有本官命令,不得與任何人接觸!所有賬冊票據立即封存!王朝,加派雙倍人手,晝夜輪班看守所有倉廩及賬房檔房,尤其是…”他目光銳利如刀,掃向那存放所有原始票據憑證的檔房,“那裡!一隻蒼蠅也不許飛進去!”
“末將遵命!”王朝肅然應命,立刻調派最精銳的龍鱗衛,將檔房和幾個問題最嚴重的倉廩圍得水泄不通,弓上弦,刀出鞘,如臨大敵。
是夜,北風呼嘯,寒意刺骨,星月無光。永豐倉內,火把林立,龍鱗衛哨兵警惕地巡邏,鎧甲與兵刃在火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寒光,氣氛緊張得如同大戰前夕。
陳寶玉並未安歇,仍在官廳內挑燈夜戰,梳理白日發現的諸多疑點。戶部算手們也在一旁緊張地複核數據。王朝按刀立於廳外,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黑暗中每一個角落。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之時,異變陡生!
“走水啦!走水啦!檔房走水啦!!”
一聲淒厲、驚恐到變調的驚呼,猛地劃破了夜的死寂!
陳寶玉與王朝同時猛地抬頭!透過窗戶,隻見存放所有賬冊原始票據的檔房方向,夜空已被映得一片血紅!濃煙如同黑龍般滾滾升騰,火舌瘋狂地舔舐、吞噬著木質結構的房舍,火勢極大,起得極其突然和猛烈,幾乎是在瞬間就變成了衝天大火!
“不好!”王朝臉色劇變,眼中怒火噴薄,大吼一聲,聲如炸雷:“第一隊、第二隊隨我去救火!第三隊、第四隊加強戒備,封鎖倉場所有出口,許進不許出!有趁亂異動者、擅闖警戒區者,格殺勿論!”他反應極快,一邊組織救火,一邊防止有人趁亂破壞、轉移物資或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