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儘管遭受了前所未見的慘重損失,山坡上躺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體和哀嚎的傷者,但仍有數十名最為悍勇、或者說是最為幸運的薩摩武士,憑借著山坡的俯衝速度和同伴用生命換來的短暫間隙,嚎叫著衝破了明軍的三輪銃擊和爆炸區,如同餓狼般撲到了明軍森嚴的盾陣之前!
“天誅!殺儘明狗!”一名滿臉被硝煙和鮮血染黑、頭盔不知飛到哪裡去的年輕武士,雙目儘赤,高高躍起,手中太刀帶著全身的重量和淒厲的風聲,朝著一名緊握盾牌的明軍刀盾手猛劈而下!
“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太刀鋒利的刀刃狠狠砍在包裹著鐵皮的厚重木盾上,火星四濺!那名明軍刀盾手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虎口發麻,胸口發悶,但他咬緊牙關,憑借平日裡千次萬次的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死死地用肩膀頂住了盾牌,身體微微下蹲,卸去衝擊力!幾乎就在同時,他身後的一名火銃兵,冷靜地從盾牌側麵的縫隙中,將安裝了銃刺的魯密銃猛地刺出!經過嚴格訓練的突刺動作精準而狠辣,近一尺長的三棱銃刺“噗嗤”一聲,輕而易舉地捅進了那名因跳躍而腹部空門大開的武士的小腹!
“呃啊——!”武士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驚愕和不甘的淒厲慘嚎,手中的太刀當啷落地,整個人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從盾牌上滑落,倒地抽搐幾下,便不再動彈。
類似的慘烈搏殺在明軍整個弧形防禦陣線的各處上演。薩摩武士們確實展現了驚人的個人武藝和搏命精神,他們的刀法凶狠刁鑽,步伐靈活,有時甚至能憑借敏捷的身手格開或躲開明軍的直刺,並趁機反擊。一名揮舞著長柄雉刀的武士,就曾一度憑借長兵器的優勢,連續掃倒了兩名試圖靠近的明軍擲彈兵。另一名使用二刀流雙刀)的武士,刀光如輪,竟短暫地逼退了一個小隊的明軍。
然而,明軍士兵則依靠嚴密的陣型、彼此間默契的配合、更勝一籌的防護尤其是盾牌和鎧甲)以及同樣經過千錘百煉的銃刺術,頑強地抵擋著、消磨著武士們瘋狂的進攻。往往是兩三名士兵協同對付一名突入陣內的武士,一人用盾牌格擋招架,吸引注意力,另一人或兩人則從側麵或後方用銃刺猛刺。紀律和協作,最終壓倒了個人勇武。雖然明軍陣線也出現了傷亡,不時有士兵被鋒利的太刀砍中倒下,但整體陣線如同磐石,巋然不動,並將突入的武士一個個刺死、砍倒。
戰鬥的焦點,集中在了主將島津久信的身上。他身先士卒,衝鋒在前,雖然身上已經多處掛彩,鎧甲上嵌著幾顆鉛彈,鮮血浸透了內襯的衣物,卻依然如同瘋虎一般,揮舞著那把明顯是名匠打造的大太刀野太刀),勢大力沉,連續劈翻了兩名試圖阻擋他的明軍刀盾手,甚至一刀砍斷了一根刺來的長槍槍杆,試圖在明軍嚴密的陣線上撕開一個致命的缺口,提振己方幾乎崩潰的士氣。
“圍住他!不要讓他衝亂陣型!”趙守拙看出了此人的威脅,立刻下令。
頓時,數名手持長槍的明軍士兵和幾名悍勇的刀盾手迅速合圍過來,將島津久信困在中心。長槍從四麵八方如同毒蛇般刺來,限製他的移動空間,刀盾手則伺機近身劈砍。島津久信武藝高強,怒吼連連,大太刀舞得水潑不進,格擋開數次致命的攻擊,甚至又反手劈傷了一名槍兵的手臂。但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加之身上傷勢影響動作,在格開一杆刺向麵門的長槍後,側麵露出的破綻被另一名槍兵敏銳抓住!
“噗!噗!噗!”
三四杆長槍幾乎同時從不同的角度,狠狠地刺入了島津久信因揮刀而暴露的胸腹和肋部!槍尖穿透鎧甲,深入體內!
島津久信身體猛地一僵,狂野的動作驟然停止。他低頭看了看穿透自己身體的、還在顫動的槍杆,又抬起頭,望向鹿兒島城的方向,布滿血汙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有不甘,有憤怒,或許還有一絲解脫。他用儘最後的力氣,發出了一聲嘶啞而模糊的嚎叫:“島津家…萬歲…薩摩…板載……”
話音未落,長槍被猛地抽出,他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土。這位薩摩藩的悍將,最終倒在了他誓死扞衛的土地上。
剩餘的武士見主將陣亡,最後一點衝鋒的勇氣和鬥誌也隨之瓦解。在明軍持續不斷的自由射擊和零星炮擊下,他們或是被當場射殺,或是驚慌失措地潰散,逃入了兩側茂密的山林之中,留下了滿山坡的同伴屍體。
戰鬥終於結束。山穀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硝煙味,令人作嘔。山坡上、陣前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近三百具薩摩武士的屍體,各種殘破的武器、旗幟散落一地,暗紅色的血液彙集成涓涓細流,滲入泥土。而明軍方麵,傷亡不過數十人,且多為輕傷。
王鐵柱喘著粗氣,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血點和汗水混合的汙漬,看著眼前這屍橫遍野、如同修羅場般的景象,饒是他久經戰陣,也忍不住心頭震動,又罵了一句:“操!真是一群不要命的瘋子!閻王爺收人也沒這麼急的!不過…瘋子也得死在爺爺的銃子和震天雷下!”他走上前,用腳踢了踢腳邊一具穿著稍好鎧甲的武士屍體,那屍體手中還死死攥著一柄已經折斷的太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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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守拙也走了過來,麵色凝重如鐵,他仔細查看著戰場,特彆是那些武士屍體上猙獰的傷口和至死不甘的表情。他沉聲道:“薩摩武士,名不虛傳。其勇悍決絕,世所罕見。今日之戰,若非我軍火器犀利遠超其想象,陣型嚴密如山,單憑血氣之勇,今日勝負,猶未可知。此等敵人,可畏亦可歎。”
“嘿,趙千總,你就是想得太多,太抬舉他們了!”王鐵柱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他更相信絕對的力量,“在咱們登萊水師弟兄看來,這幫倭寇武士,跟我們在海上剿滅的那些浪人海盜沒啥本質區彆,就是看著咋咋呼呼,氣勢唬人,其實屁用沒有!任他武藝再高,能高過咱們‘定遠號’主炮一炮之威?俞提督早就說過,時代變了!這天下,是火器的天下!還抱著幾百年前的破刀片子搞什麼決死衝鋒,死了也是活該,跟不上趟嘛!”
類似的殘酷戰鬥,在隨後數日內,在通往鹿兒島城的崎嶇山路上反複上演。薩摩武士們似乎完全不知恐懼為何物,他們利用每一處險要的隘口、每一片可以藏身的樹林、每一道可以設伏的山梁,發動了一次又一次決死的襲擊。戰術也更加極端,甚至出現了身綁炸藥,試圖衝入明軍陣中同歸於儘的“玉碎”戰術。整個薩摩戰役變得異常殘酷和血腥,每一步推進,都伴隨著激烈的交火和生命的消逝。
然而,在明軍絕對的火力優勢包括日益增多的隨軍火炮)和鋼鐵般的戰術紀律麵前,薩摩武士所有的勇武、所有的犧牲、所有的瘋狂,都顯得如此蒼白和徒勞。武士道精神所鼓吹和依賴的個人武勇、以及以死相拚的決死衝鋒,在近代化、成體係的密集火力網麵前,被砸得粉碎,撞得頭破血流。明軍士兵們從一開始接觸時的震驚、不適,到後來的逐漸麻木,再到最後,麵對一次次重複的自殺式攻擊,隻剩下對這群“冥頑不靈”、“不識時務”的敵人的厭惡、不耐煩乃至深深的蔑視。
“媽的,又來了!這幫薩摩瘋子,還有完沒完!真當自己的命不是命?”“瞄準點打!尤其是那些跑得快的!送他們早點去投胎!”“呸!什麼狗屁武士道,我看就是找死道!蠢不可及!”
而隨著戰鬥的持續,傷亡的急劇增加,以及明軍穩步不可阻擋的推進,就連最底層、最信奉武士道的薩摩武士和足輕們,內心深處那看似堅固的信仰壁壘,也開始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裂痕,乃至加速崩塌。
在一處剛剛被明軍輕型野戰炮火覆蓋轟擊過的、原本是薩摩軍簡易陣地的廢墟裡,幾名僥幸存活但都帶著傷的年輕武士,蜷縮在一段被炸塌了半邊的土牆下。他們眼神空洞,臉上沾滿了黑灰和乾涸的血跡,華麗的鎧甲變得破破爛爛,昔日驕傲的神情早已被恐懼和茫然取代。
“久政大人…也…也戰死了…被明寇的大炮…”“我們…我們真的能擋住明寇嗎?他們已經快打到鹿兒島了…”“他們的火器…太可怕了…就像雷神發怒一樣…根本衝不過去…衝上去就是死…”“我們苦練了十幾年的劍術…在明寇的銃炮麵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武士的刀…真的敵不過明寇的銃炮嗎?我們所堅信的…到底是什麼?”“我們…是不是都會像久信大人、久政大人他們一樣…毫無意義地死在這裡?為了什麼?”
低沉的、充滿絕望的竊竊私語在殘垣斷壁間回蕩。信仰開始崩塌,絕望如同致命的瘟疫,在幸存者中間快速蔓延。當勇武無法換取哪怕一絲勝利的希望,當犧牲變得毫無價值,隻能證明敵人的強大和己方的無力時,所謂的“武士道”精神,便褪去了所有神聖的光環,隻剩下空洞的儀式感、自我感動的悲壯和必然毀滅的悲劇色彩。
數日後,經過一連串艱苦的山地攻堅和擊潰戰,西路軍主力終於突破了薩摩藩軍在鹿兒島城外設置的最後一道防線,兵臨城下。這座薩摩藩的政治經濟中心,此刻城門緊閉,城頭上旗幟稀疏,守軍士氣低落,已然搖搖欲墜。而在更北方的熊本地區,由明軍其他部隊和部分協同作戰的樂浪仆從軍進行的類似攻防戰也在激烈上演,但結局,早在明軍的火炮轟鳴響起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經注定。
九州戰場上彌漫的硝煙和散不去的血腥味,清晰地傳遞著一個冰冷而殘酷的信息:一個時代正在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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