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後一抹晚霞將小院的泥土地染成淡淡的暖橘色。空氣中,白日裡煎煮草藥的濃鬱氣息已然散去,隻餘下晾曬在竹匾上的乾草藥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清苦香氣,混合著雨後泥土的潮潤,沁人心脾。
院內已恢複了寧靜。求診的村民早已帶著藥方和安心離去,隻有角落裡那盞新添的、用竹篾和棉紙精心糊成的燈籠,已然點亮,散發出柔和而穩定的光暈。燈下,李文軒身著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正伏在院中那張略顯粗糙的石桌上,專注地整理著今日的最後一份病案。
他的姿態沉靜而投入。微黃的桑皮紙上,是他那一手工整清秀、筋骨分明的小楷,一行行記錄著患者的病情、診斷、用藥與淩雲口述的醫囑要點。偶爾遇到需要斟酌的字句,他會微微蹙眉,提起狼毫,在旁邊的試筆紙上輕輕勾勒幾下,確認無誤後,才鄭重地謄錄到正式的病案冊上。燭光映照著他清瘦的側臉,那原本因長期困頓而籠罩的陰霾似乎淡去了許多,嘴角甚至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帶著一種沉浸於有意義勞作後產生的、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平和。
淩雲剛將一批新炮製的藥材收入藥櫃,轉身便看到了燈下的這一幕。他沒有立刻出聲,隻是靜靜地站在簷下的陰影裡,目光深邃地注視著李文軒。這幾日,有了李文軒的協助,這小醫館裡外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無形的、卻強有力的秩序之力。以往淩亂堆積的藥材,如今分門彆類,標識清晰;以往靠記憶或零星紙片記錄的病案,如今被係統歸檔,一目了然;以往與村民溝通時偶爾因語言或理解產生的齟齬,如今在李文軒溫和而得體的轉譯下,化為順暢與信任。效率的提升是顯而易見的,更難得的是,一種名為“專業”和“可靠”的氣息,開始在這方小院裡悄然彌漫。
淩雲心中那個醞釀了數日的念頭,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他深知,自己憑借超越時代的醫術,能解除病痛,甚至創造奇跡,但若想將這份能力的影響擴大,若想真正係統地踐行“濟世”之誌,而非僅僅做一個疲於奔命的“神醫”,他絕不能僅靠一己之力。李文軒的出現,恰似一把精心打造、卻久蒙塵埃的鑰匙,恰好能開啟他事業瓶頸上的那把鎖。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邁步走到院角的小泥爐旁,默默提起那隻燒著的陶壺,取過兩隻素淨的白瓷杯,放入一小撮自己配製的、有清心明目之效的藥茶,衝入滾水。淡淡的菊花和決明子的香氣,伴隨著蒸汽氤氳開來。
“文軒兄,”淩雲端著兩杯茶走到石桌旁,聲音平和,“忙了一天,歇歇眼,喝杯茶吧。”
李文軒聞聲抬起頭,見是淩雲,連忙放下筆,起身欲行禮:“淩兄,有勞了。”
“坐,不必多禮。”淩雲將一杯茶推到他麵前,自己在對麵坐下。燈光下,兩人的影子在石桌上交疊,氣氛寧靜而略帶幾分不同往常的鄭重。
淩雲沒有像往日那樣先談論醫術或病案,而是輕輕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目光落在李文軒剛剛整理好的那本病案冊上,開口道:“文軒兄,這些時日,真是多虧有你。”
李文軒謙遜地微微欠身:“淩兄言重了,若非淩兄收留,文軒尚且不知流落何方,能略儘綿力,是文軒的福分。”
淩雲搖搖頭,語氣變得愈發誠懇:“非是客套。你之所為,遠非‘略儘綿力’四字可概括。”他指向那本病案冊,“便如此冊,以往我診病,多憑心記,至多草草錄於紙片,時日一久,或遺忘,或散佚,於醫術精進實為阻礙。如今經你之手,條分縷析,歸集成冊,不僅當下查閱方便,更是積攢了寶貴的醫案資料,假以時日,據此研究此地疾病流行之規律,總結診療得失,其價值不可估量。”
他頓了頓,又指向藥櫃上新貼的標簽:“還有這藥方書寫、藥材管理、乃至與鄉民們的溝通……每一樁,每一件,你都做得極好。說實話,我未曾想到,你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這一切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你不僅是在幫我,更是在為這份濟世之事,奠定根基。”
淩雲這番具體而真誠的肯定,讓李文軒心中暖流湧動,同時也隱隱感覺到,今晚的談話,似乎不同於往常。他抬起頭,迎上淩雲的目光,靜待下文。
果然,淩雲話鋒一轉,神色間帶上了一絲深刻的反思:“然而,也正是因你的相助,讓我更清楚地看到了自身的局限。”他輕輕歎息一聲,“我這個人,或許在醫術一途上有些天賦,於診斷用藥敢想敢為。但對於管理瑣務、文書案牘、對外交涉之事,實非所長,甚至可說是拙劣。以往獨自一人,尚可勉強支撐,但近日求診者日眾,病情亦愈發複雜,我深感精力已然不濟,常顧此失彼。長此以往,非但自身疲憊,更恐貽誤病機,有負患者所托。”
他的語氣變得凝重:“更重要的是,我心中所願,並非僅僅做一個能看好幾個病人的郎中。”淩雲的目光投向院牆之外那無邊的夜色,仿佛要穿透黑暗,看向更遠的地方,“我希望能建立一套更有效、更可持續的行醫濟世之法。或許,未來我們不僅能守在此處,還能將醫術惠及更遠的村寨;或許,我們能將畢生所學、所治之病例,整理成書,供後人借鑒;甚至,若有機緣,能培養一些有誌於此道的年輕人,將醫術傳承下去……這,才是我心中‘濟世’二字的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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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李文軒臉上,眼神灼灼,充滿了真誠與期待:“然此等事業,絕非一人之力可成。它需要一個能統籌全局、溝通內外、將理想落於實處的核心臂助。文軒兄,你為人沉穩,心思縝密,文筆通達,更難得的是有一顆仁心,處事公允。這幾日的相處,讓我確信,你正是我苦苦尋覓的、能共擔此任的不二人選。”
說到這裡,淩雲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故此,我今日並非以施恩者或醫者的身份,而是以一個誌同道合者的身份,正式向你提出邀請。我希望你不再是以‘幫忙’的身份暫居於此,而是作為我正式的合作夥伴,擔任我的‘書記官’與‘幕僚’,與我共同開創這份濟世救人的事業。”
他特意強調了“合作夥伴”和“共同開創”這幾個字,接著明確道:“這絕非主仆雇傭關係,而是誌趣相投者之間的協力同行。我淩雲在此承諾,必將視你為平等的夥伴,凡事有商有量,尊重你的意見。未來事業若有所成,無論名望還是資財,必當與你共享。”他坦誠地環視了一下簡陋的院落,“自然,眼下一切尚在草創,條件艱苦,前路亦未可知。但我深信,隻要我等同心協力,必能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路來。不知文軒兄……意下如何?”
一番話語,如潺潺流水,又似重錘擊鼓,清晰地傳入李文軒耳中,重重地敲在他的心坎上。他徹底怔住了,捧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有些發白。他萬萬沒有想到,淩雲對他期許如此之重,格局如此之大!這已遠超提供一個棲身之所的恩情,而是將他視為平起平坐、共謀事業的知己!這突如其來的、沉甸甸的信任與認可,讓他心潮澎湃,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淩雲說完,便不再多言,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目光平和而堅定地看著他,等待著。夜漸深,天際繁星初現,閃爍著清冷而遙遠的光芒。院中,茶香嫋嫋,蟲鳴唧唧,一片靜謐。然而,在這靜謐之下,那份關乎兩個人未來道路的、重若千鈞的邀請,正懸在兩人之間,使得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凝重感,以及一種對即將到來的抉擇的深切期待。
李文軒垂眸,望著杯中沉浮的菊瓣,心中已是波瀾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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