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皇城的青灰色宮牆已在熹微中顯露出森嚴的輪廓。淩雲攥著朱元璋親筆手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張蓋著“皇帝行璽”的黃綾,是他踏入這座天下第一禁地的唯一憑證,卻也是周旋於刀光劍影的開始。
午門東側,司設監衙門的黑漆大門緩緩開啟。領路的太監尖著嗓子喊:“淩醫士接旨——”話音未落,便被一聲冷笑截斷。
“慢著!”
穿緋色官袍的中年太監踱步而出,腰間懸著“司設監掌印”金牌。他眯眼打量淩雲,目光像秤杆似的上下掂量:“手諭是真的,可規矩不能破。陛下有旨,外臣入宮,需過三重驗身。”
淩雲垂眸:“公公請講。”
“第一重,淨身。”太監抬下巴指了指偏殿,“脫衣解帶,讓穩婆驗明有無夾帶凶器、毒藥。”
殿內炭火燒得正旺,穩婆們手持銀剪、竹簽,目光如狼。淩雲解開青布外袍,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細麻中衣。穩婆的手指在他腰間摩挲,突然捏住藥囊:“這是什麼?”
“草民的行醫之物。”
“打開!”
藥囊裡的甘草、陳皮、銀針簌簌滾落。穩婆拈起一片甘草,湊到鼻尖猛嗅,臉色驟變:“這不是甘草!是芒硝!”
殿內空氣驟冷。淩雲瞳孔微縮——方才在午門候旨時,他分明親手將甘草裝入藥囊。
“公公明鑒,”他聲音平穩,“草民在午門候旨時,曾見小太監近前,許是被調了包。”
太監冷笑:“血口噴人!來人,搜他的身!”
兩名小太監撲上來,淩雲退後半步,袖中滑落一枚銅錢。那錢幣落地滾遠,恰好停在太監腳邊。太監彎腰去撿,淩雲趁機反手扣住其手腕,指尖在對方脈門一按——脈象浮數,分明是方才喝了涼茶,腸胃不適。
“公公可是晨起貪涼,飲了冰酪?”淩雲鬆開手,“草民的藥囊,怕是早被您的人動了手腳。”
太監麵色漲紅。此時,周院使帶著太醫院眾人“恰好”路過,陰陽怪氣道:“司設監辦事不力,讓江湖郎中混進宮來,真是笑話。”
驗身風波剛平,第二道關卡橫在眼前。
“淩醫士需換乘禦輦。”司設監太監遞來一頂八抬綠呢小轎,“從午門到坤寧宮,需走禦道,見三品以上官員,須跪迎。”
淩雲望著那頂裝飾華麗的轎子,想起民間“坐轎要低頭”的俗語。他彎腰入轎,轎簾落下時,瞥見周院使站在簷下,嘴角掛著冷笑。
禦道由漢白玉鋪就,兩側古柏參天。行至文華殿外,迎麵走來內閣大學士宋濂。老學士須發皆白,拄著鳩杖,身後跟著四名五品官員。
“淩醫士,”宋濂停步,“聽說陛下命你救治皇後?老夫替天下百姓謝你。”說著便要下拜。
淩雲急步出轎:“學士免禮!草民何德何能,敢受此禮?”
“哎,”宋濂直起身,“你這姿態,倒比那些趾高氣揚的太醫懂禮。”他壓低聲音,“方才司設監驗身,老夫瞧著蹊蹺。你那藥囊……”
“多謝學士提點。”淩雲遞上一枚自製的薄荷糖,“草民自會小心。”
宋濂接過糖,意味深長地點頭:“宮裡的水深,你好自為之。”
轎簾再次落下時,淩雲摸出袖中銀針,在轎板暗格裡一挑,取出一枚備用甘草片——方才的藥囊,已被他悄悄換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