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婉蹲在鐵架旁,拿起個槍管在手裡比劃,手指量著槍管的長度:“爹說槍管得鑽六個眼,均勻分布,”她指著槍管的側麵,“這樣鐵砂才能散得勻,像撒豆子似的,覆蓋麵廣。”
黃麗和雷芸提著個木桶,往礦工們手裡遞水囊。水囊裡是阿黎配的涼茶,摻了薄荷和金銀花,喝起來清清涼涼的。“劉大叔,”雷芸指著礦石堆裡那些泛著藍光的石頭,眼裡滿是好奇,“這些藍顏色的石頭,真能造出厲害的兵器?”
劉監工咧著嘴笑,露出兩排結實的牙:“傻丫頭,這錫礦硬著呢,去年元軍來搶礦,咱們就是用這些石頭砸得他們頭破血流,哭著喊著跑了。”他忽然壓低聲音,往左右看了看,“就是……元璟那小子來過,穿得人模狗樣,說他是宋室宗親,讓咱們跟他走,還說給每個人發十兩銀子。”
我往山洞的方向瞥了眼,吳燕殊的銀狐不知什麼時候又鑽進了山洞,這會兒正叼著塊碎布出來,布上繡著個歪歪扭扭的“趙”字,線腳鬆垮,一看就不是正經繡娘的手藝。“讓他蹦躂幾天,”我拿起把改裝過的短矛,掂量著,矛尖鋒利,木柄結實,“等咱們的地雷造好了,他要是敢來,就讓他嘗嘗錫礦的厲害,保管他有來無回。”
白硯鋪開麻紙,拿出炭筆開始畫地雷布設圖。她的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工整的線條,哪裡埋地雷,哪裡留安全通道,都標得清清楚楚,還在安全通道旁畫了個小箭頭,旁邊寫著“可藏三人”。“你這圖,比州學裡掛的城防圖還細。”我湊過去看,她的耳尖突然紅了,筆尖頓了頓,滴了個小小的墨點在“安全通道”四個字上,像顆小巧的痣。
“要是……要是以後能把這些都記下來,”她低下頭,聲音輕輕的,“後人就知道咱們做過什麼了,知道咱們沒讓元軍輕易占了這地方。”
我突然想起文天祥卷著的地圖,想起歐陽氏塞給我的那包文房四寶,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暖了暖。“你若當史官,”我拍了拍她的肩,語氣認真,“定能記清每一段事,連錫礦炸開時的火星,都能記下來。”
她抬起頭,眼裡的光比作坊裡的火星還亮,手裡的炭筆動得更快了,仿佛要把這所有的鐵與火、所有的堅持與勇氣,都一筆一劃刻進麻紙裡,刻進歲月裡。
三月初十的清晨,我們終於抵達油山。山坳裡的霧氣還沒散,像一層薄薄的紗,裹著濕漉漉的水汽。營地剛搭起半人高的木柵欄,柵欄是用山裡的硬木做的,還帶著新鮮的樹汁味。瘴氣正從旁邊的竹林裡鑽出來,淡綠色的,像一團團棉花,裹著露水的濕氣,往人臉上撲,帶著點土腥味和草木腐爛的氣息。
“按‘七星陣’的方位紮營,”我指著山坳裡七個角落,聲音在霧氣裡傳得有些遠,“白硯守天樞位,去那邊最高的土坡上,視野好,能望風;吳燕殊守天璿位,挨著竹林,方便用銀狐探路;阿黎守天璣位,靠近東邊的水源,取水製藥都方便;王婉婉守天權位,就在鐵匠爐旁邊,管著兵器打造;黃麗守玉衡位,雷芸守開陽位,都在柵欄邊,學著放哨;我守搖光位,在中間,接應你們各方。”
吳燕殊吹了聲笛,銀狐“嗖”地竄進竹林,沒一會兒就叼著根毒草出來——是斷腸草,葉子綠油油的,看著不起眼,卻有劇毒。“瘴氣裡混著毒草的汁,”她指著柵欄周圍,“得用雄黃和蒼術燒煙,能驅散瘴氣,還能防蛇蟲。”說著,就指揮幾個礦工去撿乾柴,準備燒煙。
阿黎指揮著藥童搭藥棚,藥棚的頂是用茅草鋪的,茅草上還沾著露水,一碰就往下掉水珠。“這是‘辟瘴湯’的方子,”她把一張抄好的麻紙遞給黃麗,上麵用毛筆寫著藥名和劑量,“每天辰時煎,讓弟兄們趁熱喝,彆空腹,不然傷胃。”她頓了頓,又從藥箱裡拿出個小瓷瓶,塞到我手裡,“你體質怕濕,這個是艾草膏,晚上睡覺前塗在膝蓋和腰上,能防風濕。”瓷瓶上還沾著點草藥的碎末,是她今早剛熬完藥順手擦上去的,帶著股清苦的藥香。我捏著那微涼的瓷瓶,忽然想起昨夜她在篝火邊守著藥罐的樣子——火光照著她低頭看藥方的側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藥香混著柴火的氣息漫開來,竟讓這荒僻的山坳有了幾分家的暖意。
“知道了。”我把瓷瓶揣進懷裡,指尖觸到瓶身的紋路,是阿黎特意刻的小太陽,說能驅寒。
白硯已經在最高的土坡上搭好了望台,用幾根粗木架著,上麵鋪著厚實的木板,能站開兩個人。她正趴在木板上,用炭筆在鋪開的麻紙上畫著什麼,聽見腳步聲,回頭朝我揚了揚手裡的炭筆:“師姐你看,我把周圍的山路都畫下來了,哪條能通到梅關,哪條是死路,都標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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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紙上的線條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透著認真,連路邊哪棵樹上纏著毒藤,她都畫了個小小的叉號。我想起她總說“記下來才安心”,此刻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標注,忽然懂了——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為這營地築起一道看不見的防線。
吳燕殊的銀狐在竹林裡鑽來鑽去,時不時叼回些濕漉漉的苔蘚,她便跟著銀狐的蹤跡,在柵欄邊撒下雄黃粉,粉粒落在草葉上,遇著露水化成小小的水珠,在晨光裡閃著亮。“這邊的瘴氣最重,”她用腳尖點了點地麵,“我讓礦工們多砍些竹子,截成段插在柵欄外,竹子裡灌上煤油,夜裡點著,既能驅瘴,又能防野獸。”
王婉婉已經生起了鐵匠爐,風箱“呼嗒呼嗒”地響,火光映紅了她的臉。她爹給的鐵料在砧子上堆得像座小山,她正掄著小錘子,一下下敲打著塊燒紅的鐵坯,要打成護心鏡的模樣。“爹說這鐵料裡摻了稀土,比尋常鐵器硬三成,”她抹了把臉上的汗,眼睛亮晶晶的,“等我打好了,給師姐你鑲在甲胄上,保準元軍的箭射不透。”
黃麗和雷芸拎著木桶,正往柵欄邊的土灶裡添柴。灶上的大鍋裡咕嘟咕嘟煮著什麼,冒出的熱氣混著草藥香,在霧氣裡散開來。“是阿黎姐姐教的‘五神湯’,”黃麗掀開鍋蓋,裡麵是翻滾的藥汁,飄著黃芪、白術、防風這些藥材,“說喝了能強身,不容易被瘴氣侵體。”雷芸拿著個木勺,小心翼翼地撇去浮沫,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鍋裡的藥草。
我站在營地中央,看著她們各自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這山坳裡的瘴氣也沒那麼難聞了。白硯在望台上踮著腳張望,吳燕殊的銀狐在竹林邊追逐蝴蝶,王婉婉的錘子敲出“叮叮當當”的節奏,黃麗和雷芸的笑聲混著藥香漫過來……這一切,像一幅正在暈染的畫,每一筆都透著鮮活的氣。
“師姐!”白硯突然在望台上喊了一聲,手裡的炭筆指著遠處的山口,“好像有動靜!”
我立刻握緊腰間的劍,朝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山口的霧氣裡,隱約有幾個黑影在晃動,馬蹄聲“嗒嗒”地傳過來,越來越近。吳燕殊的銀狐瞬間警覺起來,毛發倒豎,衝著山口的方向低低地吼。
“準備!”我揚聲喊道,聲音在霧氣裡炸開。
王婉婉扔下錘子,抄起旁邊的長矛;黃麗和雷芸端起剛煮好的藥湯,往灶裡添了把乾柴,讓火苗躥得更高;吳燕殊吹了聲笛,銀狐立刻竄回她身邊,她反手從腰間抽出把短刀,刀刃在晨光裡閃著冷光;白硯在望台上扯起了事先備好的紅旗,那是我們約定的信號,告訴周圍的暗哨——有情況。
我看著她們繃緊的背影,忽然想起從虔州出發時,趙時賞說的那句話:“你們這‘七星陣’,湊在一起,就是座拆不散的城。”
此刻,山坳裡的瘴氣漸漸散去,露出七道緊緊相依的身影。我知道,無論山口來的是什麼,我們這七顆星,定能在油山的霧氣裡,拚出最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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